目录
臻品悦读
12 凤冠山·陈 仓
故事掠影
17 巡 山·艾克拜尔·米吉提
19 父子的母校·韦如辉
21 愿余生尽拥日光·马 杰
23 冲 破·朱嘉琪
25 狗 神·兰 川
28 童年趣事漫忆·杨新羽
30 一个纸盒的故事·周宏燕
32 莲花池·房梦凡
35 乔迁之喜·李东升
37 心灵的忏悔·张甜甜
40 爷爷奶奶的爱情·章梦灵
42 热情的拜访·代银凤
天下大同
44 今夜的冷雨像是眼泪·黄灵香
46 最忆乡野田水声·刘少鸿
48 手·田小惠
51 目 送·蔡 一
53 看牡丹·孙 荣
55 如果我不是月亮·兰鑫杰
57 斯人已逝,海棠依旧·郑富琴
60 愿你独闯的日子不孤单·何莎莎
62 那年,那景,那人·潘 花
长短书
64 过盘锦(外一首)·陈年喜
66 讲不出再见·张建会
67 我不喜欢这春天·柯曾波
68 当我来时,宁愿守候(外一首)·庞 媛
70 声 响·苍 凉
71 归 梦·邹 瑾
71 梦游书·张丽萍
72 十七年·何焕焕
73 忆延安·刘 杰
74 我很怀念你·张甜甜
75 无 题·曹 雪
76 伤·李 岩
77 诗四首·王腾祥
文艺纵横
78 “基督教文化”概念的内涵及其汉语神学意义·尤西林
86 什么是小小说·汪曾祺
商洛文苑2018年第2期内容
卷 首
儿时的记忆中,所有事物都是有颜色和声音的。
门外小河里的潺潺流水,透过夕阳的燕鸣,荷塘里的蛙声,雨滴哗哗啦啦地淋在油纸伞上,攀过藩篱的牵牛花,长夜梦醒时分听到隔壁的鼾声,蓦然间传来杜鹃的鸣叫……
岁月过去几十年,所有这些情景与音响,只能时断时续地出现在记忆中了。
每逢春夏更替的时候,总有一种声音让人怜悯而揪心:天生与人为伴的燕子在空中久久盘旋,向天鸣叫,急躁而焦虑地四处寻觅,希望能在人间的屋檐下觅得一处避风躲雨之地。
看到此情景,我的心似乎比燕子更加焦灼不安了。
燕子在稻田或荷塘边衔来软泥,在人间的屋檐下筑巢。而今,农田荒芜,故宅被弃,昔日的百亩荷塘变成了高耸林立的“鬼城”空镇,哪里还有燕子衔泥与筑巢的地方?
没有巢归的燕子只能在空中追梦了!
一阵阵刺鼻的气味随着电钻的震颤声一起传来,那声音隔着墙体,穿透寂静的早晨,像末日来临一样让人躁动。燕子发出惊恐的尖叫,扑闪着翅膀旋风般四处而逃。谁又开始自建房子了?我周围的人似乎从没停止过“地球翻修运动”,生活在颤抖的土地上的人和无法归巢的燕子何其相像!
无奈何!无奈何!只能倚窗而立,向空中的燕子吟唱一首古老的歌谣:
姐姐姐姐
猫在这里
请你赶去
谢你谢你
借你家里住
借你家里住
避避风
躲躲雨
不吃你家的粮
不喝你家的水
借用你家的屋檐
盖一座小屋子
养几只小燕子
我能保护瓜果除害虫
害虫我替你们捉
我们都是好朋友
互相帮助多快乐
——编者
臻品悦读
12 凤冠山·陈 仓
故事掠影
17 巡 山·艾克拜尔·米吉提
19 父子的母校·韦如辉
21 愿余生尽拥日光·马 杰
23 冲 破·朱嘉琪
25 狗 神·兰 川
28 童年趣事漫忆·杨新羽
30 一个纸盒的故事·周宏燕
32 莲花池·房梦凡
35 乔迁之喜·李东升
37 心灵的忏悔·张甜甜
40 爷爷奶奶的爱情·章梦灵
42 热情的拜访·代银凤
天下大同
44 今夜的冷雨像是眼泪·黄灵香
46 最忆乡野田水声·刘少鸿
48 手·田小惠
51 目 送·蔡 一
53 看牡丹·孙 荣
55 如果我不是月亮·兰鑫杰
57 斯人已逝,海棠依旧·郑富琴
60 愿你独闯的日子不孤单·何莎莎
62 那年,那景,那人·潘 花
长短书
64 过盘锦(外一首)·陈年喜
66 讲不出再见·张建会
67 我不喜欢这春天·柯曾波
68 当我来时,宁愿守候(外一首)·庞 媛
70 声 响·苍 凉
71 归 梦·邹 瑾
71 梦游书·张丽萍
72 十七年·何焕焕
73 忆延安·刘 杰
74 我很怀念你·张甜甜
75 无 题·曹 雪
76 伤·李 岩
77 诗四首·王腾祥
文艺纵横
78 “基督教文化”概念的内涵及其汉语神学意义·尤西林
86 什么是小小说·汪曾祺
龙治刚在我院客座教授聘请仪式上的发言
老师们,同学们,大家下午好:
今天我们在图书馆一楼报告厅隆重举行聘请韩鲁华教授为我们商洛学院客座教授的聘请仪式。首先,请允许我代表学校党委及学校全体领导班子对韩鲁华教授加盟我们商洛学院,助推和引领我们商洛学院哲学人文社会科学,特别是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的科研工作,表示热烈的祝贺和诚挚的欢迎!
众所周知,一所大学主要靠的是人才。实际上,有些时候,一所大学办学的其他硬性条件,不是最重要的,更不是决定因素。我们知道中国高等教育史上有一段难忘的历史,刚好论证了我刚才的论点。1937年7月7日,抗日战争全面爆发,北方已经放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当时的北大、清华、南开三所大学合并,南迁到湖南的长沙,临时办学。可是,那里很快也放不下一张安静的课桌了,后来他们又搬到了云南的昆明。在昆明办学整整八年,那是中国人民抗日战争,全民族拿起枪拿起武器抵御外来入侵最艰苦卓绝的岁月。但是有一群青年就是在那样恶劣的环境中肩负着科学救国的使命与担当。另外,还有几所大学联合来到了陕西,先是到西安,后来又到了汉中,到了汉中城固的古路坝。有部电影就叫做《古路坝灯光》,就是在那里组建了西北联合大学,这所在中国北方临时组建的学校,保存了中华民族在危亡图存之际的科学和真理的火种。后来这所学校虽然没有象西南联大那样声名鹊起,但是我们如果随便说几个名字,他们也象天上的星星一样,群星灿烂。在共和国的历史上成为两弹一星的元勋——邓稼先就毕业于西南联大。所以我就讲,日子再苦,条件再难,但是只要有人在,就有希望,特别是具有这样的高水平大师在,就有希望。有这样一句耳熟能详的话:“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今天,我们聘请到国内一流研究贾平凹的顶级专家——韩鲁华教授,引领人文学院的老师与从事贾平凹和商洛文化研究的团队,可以讲,这对我们商洛学院在实现大学的功能,特别是实现我们学校建设一流的应用型本科院校的目标,具有巨大的推动作用。目前,我们已经实现了学校的成功转型,这是新工科类学校的一个发展方向和态势。但是我们经常讲,科学与人文,我们已经将这两个名字都安装在商洛学院这样一个人才培养、科学研究、社会服务、文化传承的一列高速运行的火车上了。科学与人文,是一对孪生兄弟,永远不可分割,虽然现在我们新工科的转型已经是重点,是以服务地方经济与地方产业发展和产业集群进行密切的对接,培养一流的应用型本科人才为目的。
在一所大学里面,要让大学具有精神,让大学培养的学生成为社会主义合格的建设者和可靠的接班人,那么,我们一定要注重人文的力量。小德川流,大德敦化。我们可以看一下每一位在科学上取得巨大成就的科学家,他们都具有非常丰厚的强大的人文素养。中国第一首小提琴曲的作曲作者叫李四光,他写的曲子叫《行路难》。著名的科学大师爱因斯坦小提琴拉的倍儿棒,钱学森能够弹钢琴。所以我们说,大师是什么呢?大师是远方的森林,我们可以不见他,但是大师在远方静静的呼吸着二氧化碳,释放着氧气,滋润着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灵。
今天我们商洛学院有幸聘请来这样一位国内顶级的贾平凹研究专家,在一定程度上讲,这是我们的大师。我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我学的是历史,经常听到几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史念海、黄永年、斯维至等等。但是,他们四年没有给我们带过课,我只有幸见过史念海先生一面,那年他八十大寿,历史系给他过寿,当时从复旦大学来了一位教授,叫葛剑雄,后来这个学人名声鹊起,而他是谭其骧的学生,也与地域有一点儿关系。后来他作了全国人大代表、全国政协委员、政协常委,成为全国教科文卫组织的副主任委员。我觉得,虽然没有见过这些人,但是他们的著作,他们的字里行间所写下的,是深刻的思想表述与学术基理。还有他们的学术思想,学术体系,学术概念,无时无刻不在影响着我们,引领着我们。像史先生的《河山集》,他虽然没有给我带过课,但是我就是喜欢把他的书从头到尾读上好些遍,果不其然,大师就是大师。那么我们学校呢?新工科发生急剧转型,科学与人文要并驾齐驱,科学与人文从来就没分开过,它像一枚硬币的正反面;也像一座山的阴阳坡,科学如果是阴坡,因为它充满了冷峻,充满了逻辑,充满了奇险,所以它是阴坡;那么艺术、文学、哲学等人文社会科学就是这座山的阳坡。一年四季分明,鸟语花香,阳光灿烂,科学滋润着人的心田,启发着人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我们要办一所好的大学,不能只有工科,或者理学这样的一个单向的、专业的、学科的发展,我们必须要让科学的轮子和人文的轮子并驾齐驱。这样的话,我们的商洛学院才会愈发发展得更加协调,更加科学,更加有内涵,更加兼备培养一流本科应用型人才的条件。文理兼备,是适应社会和未来时代的挑选与挑战的重要基础。
为了加强商洛学院哲学社会科学领域的发展,学校党委在去年年底特地出台了中共商洛学院委员会关于推进哲学人类社会科学发展的十条意见。意见借鉴了我们学校自15年、16年、17年这几年我们进行的有益的探索。为了发展我们的工科学科,我们分别在16年聘请了中国自然科学的两位顶级大家,那就是大家都熟知的赵鹏大院士和张生勇院士来到我们商洛学院,并成立了院士工作室,从而引领了我们两个一流专业的发展,也为我们创建一流学院有了实实在在的内容。另外,我也知道,我们化材学院聘请的西北大学的赵桂芳和高胜利两位客座教授,他们在化材学院应用化学领域帮助我们打造科研团队,开展科学研究,培养前沿教师,进行课题审报,以及对重大科研平台的搭建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我们学校2017年成功拿下了四项国科金项目,其中三项都来自于化材学院,我们也希望这次韩鲁华教授加盟我们商洛学院,在人文社会科学领域起到很好的推进和引领作用。刚才,韩老师的发言非常具有陕西味道,很接地气。我想在座的各位听了之后心里都会充满欢喜,他非常的实在,非常地有见地!而且在他的发言之中我也感受到了中国好男人的品质。我不知道韩老师是不是惧内,但是我觉得任何一个优秀的男子在家里一定是对自己的老婆是言听计从的。我私下也和韩老师探讨过,韩老师说,他自从工作以后,他把他所有的工资卡,只要是收入全部交给了夫人,全都由夫人来进行一切工作生活的安排。韩老师的发言里还有一个重要的讯息就是他对职业的忠诚,这也是一种精神,他不说客套话,实实在在。在承诺别人一件事后,他一定不辱使命,他形象的比喻了他与商洛学院的关系,就像夫妻过日子一样,有约在先,完了之后我们共同履行合约。当然,这是他的一种自慰,在商洛学院,韩老师的存在,本身对商洛学院就是一种很好的贡献。
再次欢迎韩老师加盟商洛学院,我也相信韩老师加盟商洛学院之后利用他的学术影响,用他的学术品质和厚道务实的作风,一定能够在我们人文学院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也希望人文学院的各位领导和我们相关的职能部门为韩老师在我们商洛学院游学期间,工作期间对他的生活,工作等各个方面提供必要的保障。最终实现我们心中所愿,实现我们预期的各种目标。
谢谢大家!
张文诺在商洛学院客座教授聘请仪式上的发言
尊敬的韩鲁华教授、龙书记、王书记,各位领导、老师们、同学们:
大家下午好!
首先,我代表人文学院全体师生、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全体研究人员向韩教授长期以来对中心工作的大力支持表示衷地的感谢,对韩教授受聘我校客座教授并来我院工作,表示诚挚地欢迎。同时,对学校领导、学校相关部门在韩教授聘请过程中提供的大力支持、做出的辛勤工作表示衷心地感谢。
回顾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的创建过程,中心的每一步发展都没有离开韩教授的大力支持和精心指导。在中心成立之时,韩教授就对中心的筹建工作提出了宝贵的建议,并作为教育厅评估专家给予了精心指导,帮助中心顺利完成了前期的筹建任务,并于2014年12月被确立为陕西省哲学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筹建)。韩教授指导中心顺利举办了第一届贾平凹与中国当代文学全国研讨会,在全国学界引起了热烈反响。三年来,韩教授一直关心中心的建设工作,通过各种形式指导中心的工作,中心的顺利成长凝聚着韩教授的智慧与心血。
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是商洛学院独立设置的研究中心,立足于文学、民俗学、语言学、外国文学、历史学,兼及人文地理学、社会学及文化产业等交叉学科,属于应用研究型学术机构。当前,中心面临立项建设评估的艰巨任务,人文学院在“十三五”期间面临着申报省级教学成果奖、建立硕士研究生联合培养工作站并争取硕士学位授予权、国家级科研项目突破、一流专业建设等一系列艰巨的任务。韩鲁华教授在贾平凹研究方面学术造诣深厚,在国内具有较高影响力。聘请韩鲁华教授担任我校客座教授并来我院工作,将对学院组建高水平创新团队、建设一流专业、争取硕士学位授予权、培养优秀青年教师队伍具有重要的促进作用。
商洛学院已进入内涵式发展的新时代,这要求我们必须在争取国家社科基金、省级重大攻关项目、省部级奖项等方面取得重大突破。今天举行的商洛学院客座教授聘任仪式,聘请韩鲁华教授来校工作,则为我们学院实现突破提供了充分的保障,奠定了良好的开端。
在这里,我代表人文学院、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郑重承诺,学院将为韩鲁华教授来院开展工作提供一切便利条件。同时我院全体教职工将会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虚心学习韩鲁华教授严谨的治学精神和创新的科研思路,借助于韩鲁华教授在贾平凹研究领域的影响力,努力提高自身专业水平和业务能力。我坚信,在校党委的领导下,在更多高水平专家的支持和指导下,人文学院以及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的学科建设、科学研究、教学改革、人才培养等工作一定会迈上一个崭新的台阶。
谢谢!
韩鲁华在受聘商洛学院客座教授仪式上的答谢辞
尊敬的龙治刚书记、王思怀书记,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下午好!
非常感谢商洛学院的错爱与偏爱,聘我为客座教授,使我这个退休老汉在含饴弄孙的同时,还能发挥点余热、余光。
有人说秦岭最美是商洛。我在这再补充一句,商洛最有文化品位的地方是商洛学院。是上苍的安排。借用一语时下通俗的话说,商洛学院景美、人更美。浓郁的地域文化的吸收,让我下决心应聘商洛学院。这里对我吸引力最大的,是对于贾平凹以及商洛文化的研究。
我教了半生书,从1986年开始系统阅读平凹的文学创作,并进行研究,已经三十多年了。我在与平凹的文学对话录序言中说,回顾我几十年的教学研究,唯一感到欣慰的就是做了平凹研究。虽然于成就上谈不上有多高多大,但却是几十年矢志不渝。我的研究成果,最少有一多半都是贾平凹研究方面的。我在文学研究或评论界,还能有一足之地,也还是因为我几十年研究贾平凹。我相信一切皆在于缘。我们能够结缘,也还是在于共同对于贾平凹文学创作的喜爱与敬重。 平凹的文学创作是架山脉,这架山脉如秦岭,从平原到高原,与昆仑在地脉上相连,翘首到喜马拉雅山。这架山脉中耸立着几座高峰,如《废都》《古炉》、《山本》,还有《秦腔》。在此,我要特别感谢商洛学院的领导与人文学院,尤其是王思怀书记,他从去年就与我谈,几次到我的斗室非常诚恳地邀我加盟商洛学院的商洛文化暨贾平凹研究中心。说实在的,自退休,除了抱抱孙子,就是看看自己愿意看的书,写点自己愿意写的文字,还还在岗时欠的文债,随心所欲地生活着。也有人说让我到有的学校去上点课,带着年轻教师做点研究,我都没有真正动心,我不愿再受更多的约束。是王书记他们对平凹的挚爱与对我的真诚,让我不仅动了心,还想着把自己的一些想法付诸实际。
既然答应了,那就得把自己当作商洛学院的一员,不做客,实实在在干点事。
我在2002年准备调入西安建筑科技大学与时任校长徐德龙先生一番谈话后说,盖楼出身的人,盖个鸡窝也有楼房的势;盖鸡窝的人,盖个楼房也有鸡窝气。我盖不了高楼大厦,但绝对不盖鸡窝,哪怕是在家闲着抱孙子,也不做那种事。我知道我能吃几碗饭,也明白自己爱吃啥,更清楚自己到这是干啥的。我既然应下这个事,就会尽自己的最大努力,尽量去做,不敢保证做的尽善尽美,做得多么风光伟大。但是,我能保证把我的所思所想,都拿出来,奉献给商洛学院,以对得起商洛学院对我的厚爱,对得起自己的良知。我虽然没有多少知识,但还自认有点文化精神。
在这三年的聘期内,自己写点文章,或者著作,上点课,做点报告,这些都没有啥问题,一切听从安排。但我更关心的是在贾平凹研究上做些实际的事情。比如,从不同的角度做系列性地研究;比如,撰著贾平凹文学创作地理图志;我有个心愿,就是把平凹为创作曾经三次大规模深入到商洛各地走过的路再走一遍。比如,编写贾平凹文学创作年谱,写本贾平凹的学术评传,等等。带着大家做研究也没问题,帮助青年教师申报不同类型的课题项目,也都是可做的。但有一个问题,那就是需要我们共同努力。这就如夫妻要过生活,尤其是生孩子,丈夫再努力,妻子不配合,生不了孩子;妻子再着急,丈夫花心在外,回家倒头就睡觉,那也生不了孩子。天地阴阳相合方能生万物。夫妻和谐不仅能生个胖孩子,还能美满幸福地过日子。所以,我唯一希望的就是咱们共同努力,多生些聪明健康的孩子,并让孩子从商洛学院走出来,满世界地跑。让人说:商洛学院生下的孩子就是好,用陕西话就是撩咋咧,美的太太。我们不要辜负了商洛这一方水土的滋养。
我再说明一点,以后大家不要客气,也不要在生活方面做什么了,这已经很好了。有空了就找我抽烟、喝茶、聊天。聊天就是做学问,在聊天中,咱把事情给它做了。
商洛学院环境很好。我已向我家夫人作了汇报,她说会来商洛学院体验美好风光的,并叮嘱我:少给人添麻烦,把该做的事给人做好。我说没问题。
最后,祝福各位事遂心愿,祝商洛学院美上加美,好上加好。
谢谢大家!
韩鲁华教授简介:韩鲁华,1955年9月生于山东省鄄城县,1984年7月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汉语言文学专业。
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与文化研究,在人文杂志、文艺争鸣、小说评论等专业学术刊物发表论文近百篇。出版专著《精神的映象——贾平凹文学创作论》《穿过云层都是阳光:贾平凹、韩鲁华文学对话录》。主编《<秦腔>大评》《<高兴>大评》等专集,多次获得陕西省哲学社会科学优秀成果奖;主持国家社科基金西部项目1项、参与国家社科基金项目2项、主持省社科基金项目2项,教育厅项目1项等。
凤 冠 山
◎ 陈 仓
秦岭南麓有个丹凤县是我的老家,城北有一座山它有两个名字,别人喜欢叫凤冠山,我则一直乐于叫鸡冠山。
因为我从来没有见到过凤凰,不明白这凤凰到底为何物,长得像什么样子。倒是鸡,我不仅养过多年鸡,反被鸡养过几年。觉得鸡这小畜生,比起猪呀狗呀,优点真是多多了。一是勤快,瓜架下,田地边,一天到晚四处寻食。二是不挑食,见啥吃啥,包谷麦子它吃,菜叶草籽它吃,虫子腐物它吃。万一啥都没有,石子它也吞咽得不亦乐乎。三是它长得快,二十一天就出壳了,三个多月就成熟了,公鸡开始打鸣,母鸡开始下蛋,一年能下三百个蛋。四是比较低调务实,它长个鸟样子,有一对大翅膀,但它不像麻雀鸽子乌鸦之类的,有事没事就飞起来,跑到天上转一圈。天上又没有吃的,也没有它们的巢穴,除了显摆自己能上天之外,还有什么意义呢?
讲了这么多鸡的好处,想说明鸡冠山的好处。鸡冠山之所以以鸡身上最漂亮的部位命名,因为鸡冠山的山顶,怪石嶙峋,褶皱百结。尤其是旭日东升,或者夕阳西下,被火红的阳光一点染,无论从颜色、线条和外形远远地去看,活脱脱都是一只充血的鸡冠。养过鸡的人都知道,公鸡与母鸡在雏鸡的时候就可以区别开来,区别方式凭的就是鸡冠。鸡冠大的,明显的,颜色深的,就是公鸡;鸡冠小的,不明显的,颜色嫩的,就是母鸡。小时候家里养鸡,其实并不是养鸡,并没有粮食喂它们,反而是鸡在养我们,靠着几只老母鸡没日没夜地操心,下蛋,换家里的油盐。所以养鸡,大家喜欢养母鸡,抓鸡娃子的时候,专挑那些没有鸡冠的小雏鸡。但是有一点不要误会,母鸡并不是没有冠子,只是比公鸡长得晚一点,长得小一点,颜色浅一点。
如果硬要让我给鸡冠山定个性别的话,我觉得它应该是一只老母鸡。
原因之一是颜色。一早一晚从远处看鸡冠山,虽然也是充了血的,充血不够明显,而且大部分时间,它不是红色的,也不是白色的,而是惨淡的——老母鸡的冠子就是惨淡的。我分析原因,恐怕是由石头的质地和植被造成的。登过鸡冠山的人都明白,山中的石头质地比较差,属于碎石和乱石,可以说是风化石,也没有一块石头有奇特的造型,无法拿出来打磨一下,当成一件艺术品摆着。从远处看,山顶是光的,像鸡冠子是不长毛的,其实石头缝里不但长着茅草,还长着密密麻麻的野枣树。这两者加在一起,山顶不容易反光,或者说反光不够。本来阳光是灿烂的,被并不光滑的山顶反射之后,就变成惨淡的了。
原因之二是样子。如果远远地看,尤其是从城南朝北看,山腰是时疏时密上下错落的树林子,酷似鸡身上蓬松的羽毛,穿插其中的一块块庄稼地,春天是油菜,夏天是麦子,秋天是玉米,冬天是雪花,随着四季红黄白绿地变幻着,像是扑棱棱的翅膀。县城是依山而建的,整体来看是一个椭圆形的鸡窝:城内有南凤街、新凤街、凤鸣街,与紫阳宫路、机耕路、车站路纵横交错。这些老街并非徒有虚名,是铺了青石板的,被磨得油光滑亮,坐在街边打牌喝酒,风吹过的时候有如凤鸣。尤其夜宿此处静听街风,宛如和美的萧声——相传舜作《萧韵》曲的时候,凤凰都被招来了,说明凤鸣与萧声同源;丹凤古代是“北通秦晋,南结吴楚”的交通要冲,上行翻过“远别秦城万里游”的秦岭可进入长安,下行越过“关门不锁寒溪水”的武关可直达武汉,城外便留下了马帮会馆、船帮会馆、水旱码头、龙驹古寨,近些年又建了滨江公园等景色,这些人文古迹与现代园林相互串缀,把这个鸡窝编制得十分漂亮。加上城外的万亩良田,尤其夏季麦子熟了的时候,鸡窝里更像是铺了金黄色的麦草。
一座山,一座城,新风古韵,加在一起,不像一只鸡伏在鸡窝里像什么呢?公鸡是不会抱窝的,只有母鸡才会抱窝。抱窝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正在下蛋,一种是正在孵化。到底是何种情况呢?给我的感觉两种可能都有。如果是夏天或者秋天,它更像是在下蛋,那涌动的人流,那繁华的市井,是鸡蛋落地之后的满足和喜悦,甚至真能听到咯咯哒咯咯哒的声音;如果是冬天或者是春天,它更像是在孵化,那围炉小饮,那其乐融融,必定是小鸡破壳而出之后,老母鸡张开自己的翅膀,把一群小家伙拢入自己怀里,享受着闲适生活的安静和温暖。
尤为美妙的,是这个鸡窝,放在了一条江边,无论是下蛋还是孵化,都有无尽的景色可以欣赏。这便是丹江,从城南偏南的地方,由西向东穿过,江水清澈,不深不浅,不宽不窄,不疾不徐,不动不静,不冷不热,曲曲弯弯,若隐若现。丹江恐怕是过于干净的吧,山与城的倒影自不必说,而且能看到自己的影子,还照得见阳光的影子。按说水是没有影子的,阳光也是没有影子的,但是在这丹江里,水便有了影子,有了影子的水像佳酿一样醇厚;阳光便有了影子,有了影子的阳光像玉液一样透彻。丹江里的鱼儿,我叫不上来名字,有人介绍说,鲌鱼,鱤鱼,鲤鱼,娃娃鱼,种类繁多而稀罕。这鱼儿在水中游来游去,最应该有影子的了,偏偏身子与影子全不见了。明明有成群结队的鱼儿在面前,却是无论如何也辨别不出来的,以为是水或者是水中的一丝儿波浪。如果把脚或者手伸进水中,它们便过来吻你,也可能是咬你。有一些调皮的,偶尔跃出水面。只有这样,你才会发现它们是存在的。
我曾经在丹凤县城呆过几年,结交了四个要好的文朋诗友,一个姓张,一个姓秦,一个姓王,常到丹江里钓鱼。我们钓鱼,不像其他人用倒钩,也不像姜子牙用直钩,我们什么钩都不用,只需要带一根绳子,从丹江边折一根柳枝,从河滩上剜几只蚯蚓。把绳子系在柳枝上,把蚯蚓绑在绳子上,然后把绳子垂入水中。我们几个人,从中午一直钓到傍晚,不仅仅晴天钓鱼,下雨天也会打着伞钓鱼。我们之所以如此钓鱼,有两个考虑:一是我们不想伤害鱼,反正我们钓出来的鱼,不会带回去烧菜熬汤。大家都知道这鱼烧菜熬汤,肯定是鲜美无比的,尤其娃娃鱼,是大补之物。一旦钓到鱼,无论大小胖瘦,都会扒个沙窝窝养着,临走时统统是要放回江里的,我们只是享受一下钓鱼的那个过程;二是钓鱼不是为了钓鱼,而是为了谈古论今,四个朋友都喜欢写诗,老张还喜欢写散文,我除诗之外兼写小说。大家来钓鱼的时候,带着各自新写的东西,或者是徐志摩的诗集张爱玲的文章,一边垂钓一边交流切磋。谈到妙处,彼此击掌言欢,谈得不投机,彼此指着鼻子骂娘。老张性子直,老王脾气暴,两个人有时候,一个会梗着脖子,一个会卷起袖子,一副要斗鸡的样子。老秦憨厚温和,每到关键的时候,往两个人中间一站,左盯盯老张嘿嘿一笑,右盯盯老王嘿嘿一笑。我准备看热闹呢,面对老秦这个傻子,我们三个只有哈哈大笑的份儿了。
或许是这种情绪感染了江里的鱼,即使我们不想钓它们,它们也糊里糊涂上了钩,拖着我们的钓杆在水中跑,似乎提醒我们说,快点把我拉出去。把它们拖出水一看,不明白它们太傻呢,还是太贪,吃完了绑在上边的蚯蚓,把绳子深深地吞进了肚子,算是一种自缚吧。
我在丹凤县城的那几年,业余时间一部分消耗在丹江里,一部分消耗在鸡窝一样的县城里,大部分还是与这帮文朋诗友一起消耗在了鸡冠山上。
一是摘果子。鸡冠山上果子最多的是秋季,主要是野枣子。可以说是满山都是,长在石头缝里,白哇哇的一片,有些长得好的,个头有指头蛋子大小,经过霜打之后,由青色变成了白色,吃起来肉多而甜。这些野枣子不能摘得太早,太早了没有熟透,咬不动,没有一点味;也不能太晚,太晚了虽然变红了,实际上成了空皮,干巴巴的,没有什么吃头。如果是秋天,我们四个好友,无论因什么上山,就边摘边爬,边摘边吃,吃不下了,不用带回家。带回家味道就不同了,事实是味道还是一样的,人要的就是一个采摘的过程。有了这个过程,心情就变了,爬起山来感觉很快,一点都不觉得累。野枣子再怎么吃,无论如何是吃不完的,老王喜欢摘下来玩弹弓,打麻雀,老秦则喜欢埋在地下,照着他的说法是养蚂蚁,过一段时间果然会生出一窝蚂蚁。
二是打兔子。鸡冠山上兔子尤其多,恐怕是这里风水好。动物也是讲风水的,鸟择良木而栖,就是这个意思。讲风水,主要有这么几方面:一是比较向阳,兔子生性活泼好动,天寒地冻的时候,没事喜欢出来晒太阳,而且向阳的地方,冬天仍有青草,主要是麦苗子。冬天雪下得再大,麦苗子也会长得绿油油的,不像阴坡,麦苗子都会被冻死的。二是幽静而不偏僻,兔子怕寂寞又胆小,太偏僻的地方它受不了,人太多的地方它又提心吊胆。鸡冠山下就是热闹的县城,鸡冠山上并无一户人家,只有零零星星的爬山之人经过,正好不闹不静,不闲不适,它可以趁机与人捉捉迷藏。有一阵子,我们喜欢上山打兔子,如其说是打兔子,不如说是和兔子玩游戏。我告诉大家,我上辈子是兔子,所以我是懂兔语的。我把耳朵埋在地下,可以准确判断方圆什么地方有兔子,它们在说些什么。有一次,我说,两百米外肯定有兔子,而且是两只,一只说,今天天气不错,另一只说,可惜马上变天了。他们说你就吹吧,非得和我打赌,赌晚上回县城的两壶包谷酒。循着我指的方向走了一百多米,果然看到两只兔子在麦地里追逐,傍晚的时候果真飘起了雪花。他们不服,那一年冬天,几乎大多数周末,我们都泡在鸡冠山上,按照我的指引打兔子。有一次,看到一只兔子骑在另一只兔子身上,叽叽歪歪的,也可以说是唧唧我我的。我们拾起石头,疯狂地追打,吓得两只兔子,裤子都来不及提(如果它们穿裤子的话),沮丧地抱头两散,惹得我们幸灾乐祸地在麦地上打滚。其实,多数时候我连人话都听不懂,哪懂什么兔语,不过我也不是瞎闹闹的。古话说,人过留名,雁过留声,别说是一只兔子,一只蚂蚁从世界上经过,都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兔子冬天的盛宴,只有一道主菜,就是麦苗子。太阳出来后,它们一家三口,或者是夫妻双双,肯定会晒着太阳赴宴。如果麦苗子的茬口是新鲜的,说明刚刚被兔子啃过,它们还没有走远,顶多也就一两百米而已。
三是去山上下棋。文朋诗友之间喜欢下棋论道是不足为奇的,可是我们四个人之中,偏偏有一个怪人老张。老张不喜欢在家里下棋,也不喜欢在城里下棋,原因是他在家里或者是在城里,无论与谁做对手是必输无疑的。按照他的意思这家里与县城地方太小,都不是骑马放炮的地方,似乎真上疆场一样。我分析原因,是每次下棋的时候,如果有观棋者嘀咕一句,尤其他老婆在耳边说句话,哪怕与棋局无关的话,他立马就慌了神。每次有人要下棋,他就拿一件衣服把象棋一卷,挎在肩膀上说,走,上鸡冠山。
鸡冠山上有几个石窟,都在悬崖峭壁上,确实是爬进去下棋的好地方。老张说来也真奇怪,一到这里下棋,他便杀气腾腾。每每逢到危急之时,他就会放下棋子,站起身,一边气势汹汹地撒一泡尿,一边茫然地俯视着山下,像一个王在思考他的江山社稷和前途命运。等他再回到棋局中,必定是峰回路转。所以他总是赢多输少,其他三个人轮流着上场,与他大战九九八十一个回合,基本是中午上山,会一直杀到天黑。遇到十五月圆之夜,还会趁着月光继续战斗。有一次天下大雪,在石窟也避不住了,大家还是冒着大雪,下到了傍晚时分。等收了棋盘,头顶已经积了一层雪,下山的路也被大雪给封住了。
无论是上山摘果子、打兔子和下棋,都和去丹江钓鱼一样,总是志趣相投的这么四个人。恐怕正是这样的环境,不几年的工夫,各自羸得了自己的江湖。凭着这些,老张很快离开了丹凤,进入西安一家杂志社当了编辑,老王从丹凤调到了商州,在一家史志办上班。我年纪最小,负担最轻,则走得最远,一口气跑到了一千三百公里外的上海。从此天各一方,十八年间与老张见过两面,都是在西安城里,每次就两个小时,吃一顿饭,喝几杯酒,又得各奔东西。十八年间与老王和老秦连一面都没有见过。按说我每年会回丹凤一次,但是仅仅是路过县城,唯一能做的就是坐在车上,无奈地望几眼鸡冠山而已。
只有老秦一直没有离开丹凤县城。他先在学校教书,后来在教育局机关上班,每每怀念起当年,我都要打电话给他,问他还上不上鸡冠山,还下不下丹江?每次他的说法都是一样,鸡冠山建了亭子,铺了几条小径,开了一些石窟,按说更漂亮了,丹江上建了大桥,两边种植了绿化,有了泛舟漂流项目,按说更有意思了,但是如今没有那个心情了。问起原因,他说,你们都走了,玩不起来了。言下之意,无论是鸡冠山还是丹江,都是因人而生的。
我是这样理解的,丹凤城北的这座山因其形而得名,它看似还在,气息已经变了。像有一只鸡,无论公母,养鸡人已去,公鸡打鸣也罢,母鸡下蛋也罢,都是毫无轻重的。就是说,如今的鸡冠山早已不是当初的鸡冠山了,那叫它什么名字才是合适的呢?想一想,我还是叫它凤冠山吧。
《庄子·秋水》中说:南方有鸟,其名为鹓鶵。鹓鶵亦即凤凰之属,和凤凰是无异的。经过研究和田野考古发现,凤凰其实并不存在。
凤凰它只是一个传说而已,凤冠山何尝不是一个传说呢?
作者简介:陈仓,陕西丹凤人,著名作家、诗人,供职于上海某报社。
巡 山
◎艾克拜尔·米吉提
他看到了那顶毡房穹顶般硕大的犄角,在那里纹丝不动。居然是在那并不险峻的山脊上。他极目望去,竟是一头岩羊卧在一块大圆石上。按说,那不该是岩羊歇脚之处。以它天生机敏,此时它应该有所动作才好。但是,不知怎的,貌似全然无知,一动不动。
这引起了他足够的好奇。
自从持枪证和猎枪一同被收缴,他再没有触及过岩羊的皮毛。岩羊已列入国家二级保护动物,猎获它是要犯罪的。当然,在这天山深处,所有的野兽和动物都有保护等级。这一点,他心里了如指掌。
这些年来,他只保留了一个习惯,每到初秋,都要到这山上走走,哪怕是看一眼那些野物。他自己将此称为巡山。现在山上的野物越来越多了,有时候成群的野猪会趁着夜色跑到牧人营盘附近,将草地翻拱一番兴冲冲地离去,压根不理会牧羊犬凶猛的吠声。肥嘟嘟的旱獭也会在光天化日之下昂然走过车路饮水上山。有一回走在山林里,不经意间一抬头在树杈上见到了狸猫,那家伙没有丝毫的怯意,两眼直视着自己,闪着幽幽的光。狼和狐狸他也常见。有一次,一只狼叼着一只黑花羊从公路旁高高的铁丝网上纵身腾跃而去,全然不顾飞驰的汽车,横切公路越过另一道铁丝网,在公路另一侧的草原上,朝着那条山梁奔去,估计它的窝就在那边,小狼崽们或许正在耐心等待它满载而归。
他终于从山坳登上了山脊。那只岩羊还在,几乎在那个大圆石上一动不动。
他有些迟疑,这是他此生见到的最不可思议的情景。一只岩羊,居然还会等着他登上山脊。按说以岩羊的机警,早就应该逃之夭夭。
他下了马,将坐骑用马绊子绊好,向着大圆石走去。
岩羊依然没动。他的心有点缩紧——太奇怪了!真是匪夷所思!那只岩羊丝毫没有逃跑的意思。
山脊的风很强劲,呼啦啦地吹着,秋黄的草被风撩起一阵阵草浪簌簌作响。雪山上的雪线已经开始低垂。要不了多久,雪线也会覆盖到这座山脊。
他环视了一下,对今天的奇景疑惑不解。
他决定攀上大圆石看个究竟。
他利利索索就攀上了大圆石。
那岩羊还是没动。
走近岩羊的刹那,他惊呆了。
这是一只已经痴呆的老岩羊,它根本意识不到人的走近,双眼蒙满了眵目糊,牙也掉尽,那一对毡房穹顶般的犄角尖,已经深深地长进后臀皮肉里了。
他望着眼前这只老岩羊,一阵惊怵像电流般袭过周身。天哪,他想,唯有你苍天不老,人和动物都会老去。
他将老岩羊双眼的眵目糊擦去,老岩羊却对他视而不见。
他心疼极了。
你怎么会老成这样,他在心里问这只老岩羊。
难道没有哪只狼来成全你么?
但是他又否决了自己。
其实,他心里清楚,狼也只吃它该吃的那点活物。只不过是背负罪名而已。哈萨克人那 句话说得好,狼的嘴吃了是血,没吃也是血。
现在,他的心情很沉重。他不忍心就这样抛下这只已经痴呆的老岩羊而去。生命总该有个尽头。他为这只老岩羊祈祷。于是,他割下这只老岩羊的首级,将长进后臀皮肉里的犄角尖拔出,面朝东方搁置好羊头,依然保持着它曾经的尊严。他把老岩羊的躯体肢解后放在大圆石上,用枯草揩净手和折扣刀,上马离去。
这时候,他看见天空中开始有秃鹫盘旋,还有几只乌鸦和喜鹊捷足先登,落在大圆石上开始争食老岩羊的肉。一个艰难的生命终于终结。
下山的时候,他的心情多少有些缓了过来。他自己似乎突然彻悟了什么。
作者简介:艾克拜尔·米吉提,哈萨克族、新疆霍城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中短篇小说集《哦,十五岁的哈丽黛哟……》、《瘸腿野马》等多部。曾获1979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第一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荣誉奖,第二届全国少数民族文学创作奖等多种奖项。
父子的母校
◎韦如辉
父亲对儿子说起他的母校,腮边的胡碴儿都飞快地跳起了舞。
父亲说,那操场,那教学楼,那梧桐树。父亲放下手中的锄头,夸张地打开自己的双臂,语无伦次地说,那家伙,那个大啊!那个高啊!那个美啊!儿子的思想,随着父亲夸张的动作,鸽子一样地飞向远方。
父亲放下双臂,风摆树叶似的抖着右手又说,还有那教室,那家伙,窗明几净。父亲从嘴里喷发出的唾沫和浓重的烟草味,在阳光下的田野上肆无忌惮地游走。
儿子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地看完父亲一连串的表演,最后才语气稚嫩地问,爸,你的母校真的那么好吗?儿子不是不相信父亲的话,实在是儿子没见过被父亲夸奖得如此美好的学校。
父亲似乎不高兴,一脸愠色地拨弄了一下儿子的脑袋。儿子的脑袋,弹簧似的晃了晃。父亲语气凝重地说,你小子,我说的还能有假!
儿子的梦里,就有了父亲的母校。有了那操场,那教室,那高楼,那梧桐树。
父亲从村外一步三摇地走,背上压着山一样大捆的柴草。
眼看就要入冬了,父亲必须用这些柴草,认真地对付这个即将到的寒冷冬天。
有一天,儿子扶下父亲背上的最后一捆柴草。儿子请求:“爸,带我去看一看你的母校,好吗?”对于儿子的请求,父亲觉得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父亲认真地吐一口烟雾,才对儿子说:“真想去?”
儿子努力地点了点头,嘴里坚定地说,想!
第二天,田地里的浓雾还没有淡下的时候,父子俩就上路了!
父亲边走边对儿子说,我的母校在县城,离咱家可远了。得翻过两条河,再坐三个钟头的车才能到达啊!父亲说到最后一个“啊”字,诗人般抒发出一串长音。
临近中午的时候,父子俩几经周折才到了县城。县城真是个好地方,儿子从没去过县城,儿子的好奇心被极大地调动起了。儿子从心眼里羡慕父亲,父亲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的母校能在县城,他能在县城里读书,真是了不起。
走到一块开阔地,父亲异常兴奋,眼睛放射出万丈光芒。父亲说,看,这块,就是母校的操场,那家伙。父亲的语气里跳动着数以万计个惊喜的细胞。儿子满眼惊奇,眼神随着操场的开阔地而延伸而翻腾而跳跃。
父亲用手一指:“看,那个四层楼,就是我们的教室哩。我的班在三楼,最东头的那个门,看见了没有?”
儿子当然看见了。儿子的眼睛里是一座巍然屹立的高楼。儿子心想,什么时候自己能到那教室里读一天的书,哪怕是一天也就心满意足了!父亲嘴里还在说:“信不信?那家伙!”
从县城回,儿子整夜做梦。儿子的梦当然都与父亲的母校有关。之后,儿子真到县城读书。父亲对儿子说,你读书的那个学校,就是我母校,那家伙!
再后来,儿子考上了大学,儿子成了城里人。儿子什么都搞清楚了。父亲没上过一天的学,父亲在城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母校。父亲心里装的那几个字,还是从扫盲班拾的。
那么父亲为什么称自己在城里有母校呢?为什么又把体委大厦和体委操场指鹿为马呢?儿子当然清楚,儿子清楚得眼睛里蓄满了泪花。
作者简介:韦如辉,中国作协会员。作品曾在《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读者》《青年文摘》等数十家报纸杂志发表。散文集《永远的灯光》获“首届安徽散文奖”,出版小小说集《对着镜子穿衣裳》等十多部。
愿余生尽拥日光
◎马 杰
依照往常,下午四点多,奶奶肯定又得准备晚饭了。
我蹑手蹑脚地穿过稀疏的花枝,果然又看到她坐在小板凳上,一如既往地在强化一心两用的技能——一边瞥两眼电视,一边手不停地择菜。
印象里,无论我为求学背着行囊跋涉了多少程山水,只要是下午四点背负一身风尘归来,透过斑驳的日光与清瘦的盆栽,我准能见到她在家,就好像她知道我要回来,所以早早地在等待。
“奶奶——”我猛地跳出来,夸张地张开着双手,企图凭借怪异的动作哄她一笑。只见她蓦地抬头,呆呆地盯着我看,似乎有点不可置信,几秒后一张遍布岁月沧桑的脸庞才缓缓地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的波纹荡漾开,我也被传染了。
她眯眼笑着,说:“你啊,每次回来都不说一声,故意吓我一跳。”
“哈哈,下次不吓唬你了。做白灼菜心吗?”
“做!今晚多吃点。”她掂了掂手上鼓胀的塑料袋,笑意盈盈地看我。
我心满意足地瘫软在了椅子里,浑身的细胞彻底伸展开来。我听到它们说要冰淇淋要苹果,啊!真是调皮。穿过空气中飞舞着的灰质,我恍若跌进了烟火红尘深处,神经迟钝地感知着这个现实世界的真实。
我愣愣地看向她,缄默无言。
午后的日光暖洋洋的,它们懒懒散散地穿过玻璃窗,悠悠地躺在她的脚边。金灿灿的光线流连在瓷砖上,反射在瞳孔里有些不适。青绿色的棉麻窗帘,在微不可察的风里屈了半边角。桌上的麻线花瓶,还残留着我烘干的暗红玫瑰,乱翻的书籍旁是她舍不得丢弃的针线篓,那里头满满当当地载着那些年的岁月。
离她不远处的电视,咿咿呀呀的戏腔正缓缓流淌出来。她也情不自禁地跟着哼了两句,唇角带笑。干瘦的双手利索地将菜心分成几节,三两下交替着。
如水般温柔从她沧桑的眉眼里满溢了出来,心下一片平静,我贪恋起这片刻的时光。
可时光却丝毫不留情,悄无声息地将她的黑发浸染成刺目的霜雪,桃瓣画就的脸颊被硬生生地割裂出可怖的褶皱,曾经熠熠生辉的双眸也深陷于干涸的沙漠,从清澈明亮步入浑浊蒙雾。那个婀娜娉婷的少女在孕育了几个生命后,更是被岁月冷酷地抽取了生机,逐渐逐渐地成了枯木,双手褪去鲜嫩的肌理,被一层干瘪的枣皮紧紧地包裹着骨头。天真桀骜化作了慈祥温柔,年少的棱角被现实一点一点地碾压殆尽,她终于被岁月摧残成了曾经从未想象过的年迈老人!
我不敢多想,怕眼泪簌簌落下,惊扰着这一汪沉眠的水。
但我的目光却始终穿越世间万物,停留在她的身上,仿若是按下了缓慢键,她的一举一动尽在眼前缓缓上演着。这是一场默剧,她在日光的拥抱里无声地诉说着平淡的含义。
“杲杲冬日光,明暖真可爱。移榻向阳坐,拥衾仍解带。”这是白乐天的《自在》。他觉得沐浴在冬日暖阳光里自在,我也觉得这片刻时光亦恬静淡然,尤其是这一地的日光,真温柔,真令人感到自在。
躺在椅子里,我放空了自己。我听到她绵长的呼吸声,听到厨房里的锅里在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听到邻居小孩在打闹的嬉戏声,听到不远处飘来的流行歌曲,听到外面公路传来的尖锐车鸣,更听到了自己鲜活的心脏规律的跳动声。这才是生活吧!浸淫着浓郁的烟火气息,呼吸间都透露着真实。
“奶奶,我下个月还回来你这里吃饭。”
“你记得回来就行。”
我是个轻易厌倦的人,常怀厌世情绪,总自嘲无药可救。纵使如此,仍有些明媚花株,一如既往地点缀着我的滚滚红尘路,为我坚守着一丝生机。这个午后像个港湾,我狼狈地逃离海上漩涡,匆匆赶回平静温暖之处,在日光相拥下,我感觉自己又存活了一次。
但愿奶奶的余生皆可拥抱日光,希望我也亦然。
(商洛学院学生)
冲破
◎朱嘉琪
巨大的机器在嗡嗡地工作着,电灯仿佛不知今夕何朝似的永远亮着,托尔们在忙碌着,不断制造出无数个托尔,这里似乎从前、以后也都是这个样子了。
“我们什么时候也能去外面看一看呀!”托尔1号向来回巡视的托尔0号抱怨道。“别胡思乱想了!好好工作!”托尔0号威严地责备他。“0号,你上次不是说你已经在想办法了吗?”托尔1 号并没有将他的责备放在心上,反而充满希冀地望着他,托尔0 号抬头,发现2、3、4号也都好奇地向这边望来。
“胡闹!全场数百名员工,怎么每每都是你们几个最能惹事话又最多,该把你们全都扔进废品室进行回收…”托尔0 号的责骂还要继续,但送来的伤员使他不得不停止,他滑行到了伤员身边。
只余1号2号他们面面相觑,说不出话来。
“0号这是…怎么了?”
另一边维修托尔127号在向0号报告:“林业工托尔370号,意外落下天空培育城,芯片碎裂,机身损毁老化,修复代价大,建议回收。”机械的声音不带一丝波动。边说着,托尔1号试探着将手伸向370号,取下他身上的松针和泥土放在眼前观察,又用实际不存在的鼻子嗅了嗅。随着一声冰冷的“回收!”370号被关机送进废品室,等待回炉重造,1号被0 号用机身撞到一旁,“还不去工作!”
短暂的事件像水面上的涟漪,过后迅速的恢复了平静。当然了,所有托尔都在一心的工作。
“0号以前从不会这样对我们。”
“他以前也不会轻易同意回收,那是杀死了一个机器人!”
“他还说总有一天要带我们4个同他一起第一批生产的托尔去看松树,去闻闻人类说的香甜的奶油,去看看城市中的高级保姆机器人是什么样子。”
“听说他们还能和人类的孩子玩耍…”
“0号以前是我们中最聪明的,他还总说那些服务型机器人太死板无趣,但自从他无缘无故没了手臂,就像换了个芯片,变得和那些没有思想的服务型机器人一样了。”1号的脸上如果能有表情,那现在一定是眉头紧锁,疑惑不解的样子。
“不如我们去总控制楼看看?那里是控制工厂运作的地方,应该有关于机器人芯片的资料,说不定我们能让0号恢复。”
“对,我听人类说到过,那里还能管理工厂各通道的开关,我们修好了0号,就带他离开。”
“离开以后呢?无管制机器人在外游荡被发现是会被强制回收的,我们也无法抵抗‘猎犬’,你忘了三代那几个实验机器人的下场了吗?0号就是因此才迟迟不肯带我们离开。”
“……先使0号恢复正常吧!”
运转的齿轮与轴承之间,默默地藏进了一个秘密。
当定时体检的日子来临那天,第一批成产的4 个托尔们像以前一样偷溜走了,这次他们在悄悄寻找着总控制室。
“你们在干什么?!”
0号突然出现,“这座楼是我们的禁区!只有主人们能来这里,你们竟敢…”
“够了0 号!人类不是我们的主人!我们是有自我意识的,我们与其他机器人不同, 我们是独立存在的。这些话你也说过,你忘记了吗!”
“你们!你们四个彻底违反了机器人三原则!我身为管理要将你们销毁!”
四个机器人大惊失色,连忙想去拦住0号,可0 号太过灵敏,他们渐渐僵持下来。走廊中充满了机器运转的声音。
“0号,你不记得你说过要带我们去看松树了吗?送来维修的清洁托尔说外面的树木每年都会不断变化,只有松树是常年绿色,他十分喜欢……”
“我真是疯了。”0 号自言自语道,耳边不断的接收到1号说的话,明明是同样的机械声,他竟听出了丝丝低沉的伤感,他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处理信息。他的大脑有些迟钝,甚至隐约有呲呲的火花声。
1号借此机会转身滑进了控制室。
“不!”0号用没有手臂的身体撞开了其他拦住他的机器人冲进控制室内想阻止1号,却眼见1号被观看监控的“主人们”遥控关机了。
在1号被关机的前一秒,0 号看见控制室的角落无力的堆叠着一双机械手臂。
他曾经距自由只有一步之遥。
(商洛学院学生)
狗神
◎兰 川
(1)
我家五口人,后来容下了一只狗,一头猪,一只猫,还有很多只鸡。狗、猪、猫分别成了我们家的老六老七老八,我们这一大家子因此而壮大,父亲和母亲倾其所有养育了我们姐弟三人,又努力养活了它们。
狗最先来到我们家,当时它与我一样瘦弱,它与我在母亲的照料下一起成长,它把我从二年级陪到高三毕业,我从孩子长成了大人,它却最终丢了性命,我陪伴它不过十一载,它却陪了我一生。
它是一条苦命的狗,一辈子都骨瘦如柴地生长着,可它却是一条懂事的狗,人人都说它眼亮会认人;它也是一条幸运的狗,在外奔跑的岁月与栓在铁链上的岁月各占了它生命的一半。它多了一段其他的狗不曾有过的自在时光;但他它终究还是成了一条不幸的狗,在它的生命已到垂暮之年的时候,它被它的另一主人,我的父亲,卖了,卖给了那个开着三轮儿、拿着铁勾、走庄串户收狗的人。得知此消息时我正准备离乡读书,为此与父亲大吵一架,最终父亲认错了,可我还是没有讨要回我的狗,它已被贩卖多日,此时不知身在何方,或许已经命葬一个面目狰狞、手提铁钩的屠夫之手,想到这儿,我的心头猛地一痛,一个与我相识多年,为我拼命奔跑,温暖了我整个童年的好友,就这样永远的没有了!
这个在我家生活了十一年的狗,早已成为家里的第六个成员,它已不是一条简单的看家护院的狗了,它是我的狗神,我的英雄。
我的心被撕扯着,它的那双眼睛不断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听见了,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在哀鸣,它生命中最后一声无奈又绝望的狗吠,是向我发出的求救之声,可当时我竟什么也没觉察到。现在,那声狗吠穿过山河的阻挡传来了,撕裂了嗓子的哀叫声啊,听得我心里发慌!帮我驱走独行路上无数恐惧的狗,在最需要我的帮助时我却久久未能赶到,它当时会是多么的绝望!
它看守住了我的家,却没有看守住自己的性命,从此我的生命中再没有一只能让我心痛的狗了。我将还清所有欠别人的债,但我欠这条狗的,再也没有办法还清了。它是我最忠诚的朋友,可我最终没能帮它一把。
现在,唯一遗憾的地方,便是未能真正为我的狗拍一张照片,它与我一起生活十一年,唯一留下的影像也只有它半个身子。我看不见它熟知一切道理的头,或许它本就无头,它把它知晓一切的头给了我,我的头就是它的,又或许我们早已融为一体,它就是我我就是它。现在想想,被人骂作狗不一定要急着去反驳,一个糊糊涂涂过了一辈子的人,所懂得为人处世的道理未必就比一个活到老的狗多,所有被夜幕遮的人情世故,都被狗深邃的眼睛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会为这事与父亲无休止的吵下去,我的童年早已结束,现在以及以后的很多年我都无法常年呆在家中,饲养并陪伴一条狗了。狗是属于童年的,可我已经长大,生活已不容许我再拥有一条狗了。
(2)
我的生活中还出现过一只狗,它是我的狗的儿子。可它不像它的母亲,温暖过我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我曾妄图从它的身上寻找它母亲的影子,可一切终究只是徒劳,尽管它与它的母亲极其相似,但它母亲给我的快乐,它再也没有给过。
我对它仅存的印象大概就是每次回家,它摇尾巴的模样。一条铁链,半根残破的电杆,它将在了结了它母亲的窝里度过自己的一生,我不会再有时间陪他它了,它已不在是我生命中的狗。
再后来,忘了是过了三年还是五年,它咬伤了一个闲转的路人,父亲说,狗牙沾了血就不能再留了,于是这条狗的生命在那个冬日的下午画上了句号,父亲请来了被狗咬伤的人以及三五个亲戚,在那个晚上,吃掉了那条被骂作畜牲的狗。
看着早上还威风八面的狗突然变成了狗肉,我的心里忽然变得难过与复杂,装了满满一大盆的狗肉,被围坐在炕上的人们咀嚼和消化着,可谁又会去关心这条狗的一生?它为人们站岗把门的那些岁月,到头来只剩下一盆狗肉供人们残食,如果它知晓这就是自己的命运,在黑夜中独自想着心事儿的时候,它该是多么的痛苦!也许是它活该,如果它能像它的母亲一样熟知这世间一切关于为狗处事的道理,或许它就不会那么早、那么惨地死去。可我不能用我的想法为这条已经死去的狗安排生活,它咬伤的那个人,那个极其平常的早晨,它可能意识到了自己死期将至,因此想在世间再留一点痕迹。于是,那个只是闲转走路的人的小腿上,多了一个与一条狗有关的故事,一条安分守己了好几年的狗,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一个人的死亡都是件极平常的事儿,更何况是一条狗呢,再过几十年,如果没有人再提起这条狗,那个被狗咬伤的人也忘了那几颗牙痕,这条狗就真的没了,不管它曾经是风光的站在门口冲外来的几个人吠叫,还是被几个半大孩子拿着棍子追着打,到现在,在它短暂却又漫长的半生里完全消失了,它已是一条不在属于这世界的狗。而我只能目睹它风光且悲惨的一生,喂养它并最终吃掉它,然后慢慢忘掉它。
它是一条不属于我生命中的狗,我只是在提及它母亲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它,就像想起那些没有在我的生命里掀起过波澜的人和事儿一样,这条曾经在我成长路上的咬过别人的狗,在我的记忆里保存的东西不多,它像一颗流星一样划过我的生命,从那块被母亲翻炒过的狗肉里,我吃出了那条狗的一生,可对这一切,我又无话可说。
(商洛学院学生)
童年趣事漫忆
◎杨新羽
暖暖的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洒在地面上,微风吹得树叶沙沙作响,空气中带着些白桦的清香,又夹着一丝炊烟味儿,耳边时不时传来一声清脆的鸟啼,这是我对儿时暂住的小村庄最真切的回忆。
在五岁之前,我大多数都是由老嬷和爷爷奶奶带的,那时的自己好像居住在桃花源一般,无正经事儿要做,每天就是在那黄土高原的沟谷中探索,仿佛有无限的珍宝和乐趣。每天太阳升起时,公鸡准时鸣叫,朦胧睡醒;下午太阳落山,爷爷准时唤我归家;不问今昔何昔,不管岁月如何穿梭,仿佛置身于另外一个世界,世间繁事都与我们不相干。
回忆中有几种味道是我最喜欢闻的:早上刚洗完脸后,走出平房,站在院子里的味道,干净而清冽;夏日午后坐在院子枣树下的石桌上,有种暖暖的味道;雨过天晴后泥土的芬芳,每次我都会感慨这种味道真好闻。而奶奶总会笑我:“上辈子是不是小虫子变得,怎么会喜欢泥土的味道!”我还特别喜欢日暮时分游玩尽兴归家时,炊烟升起,风交杂着炊烟的味道,这让我在回到城市后,每次闻到燃烧草木的味道,我都会想到童年居住过的那个美丽而闲适的小山村,怀念那段仿佛身在大同社会的岁月。
那时的我和老嬷最亲近,老嬷是我们那儿爷爷的妈妈的称呼,她总是住在另一间屋子里,不与我和爷爷奶奶一块睡在西屋。那时我还不明白,那间屋子很是陈旧,也不是很暖,为何总让腿脚本就不利落的老嬷一块睡在我们那间屋子里,现在想想,“爷爷的孝心真是日月可鉴啊!”
老嬷是我最亲爱的人,她个子不高,皮肤较黑带着老铁树般的纹理。她的眼睛是豆豆眼但是很亮,很喜欢对着我笑,一笑就会露出大大的酒窝。总爱戴着一个蜘蛛丝网般的黑网帽,包裹着她盘起的银发。印象中老嬷一年四季总是穿着厚棉袄一样的深色上衣和深色棉裤,脚蹬一双像瓜子仁一般的布鞋,拄着拐杖,蹒跚地走着。因为我一两岁都是她带的,所以那时老嬷是我世界上最亲的人,而母亲因为工作,我很少见到她,父亲也是忙于工作,很少探望我。所以至今为止,老嬷一直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时我最快乐的事情就是和老嬷学些新技能,她的房间有一些很古老但很有趣的玩意。每件拿出来,老嬷都能给我讲一个悠长而又有年代感的故事,她会拿出她放在黑匣子里的锈剪刀,再找一叠红纸教我剪纸。老嬷会剪好多东西,小女孩,小花,白菜……仿佛没什么是她剪不出来的。那时的我拿着红纸剪得很是粗糙,但却很开心,因为有老嬷陪在我身边,就好像妈妈陪在我身边一样,有了她我仿佛拥有了全世界,那时候日子很长,时光很慢,悠闲却一点也不无聊。
老嬷还会造些小工艺品,她教我用马蹄莲的草叶编手环;她还会教我用爷爷奶奶收割下的植物来编扫帚;准备作饲料的秸秆剥掉皮,最后用皮和里面棉絮一般的东西,插起来造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她还教给我些生活小技能,如用我们那儿的一种臭臭的草,揪碎涂抹在蚊虫叮咬处,便可止痒,消肿。那时的我很爱蹦达,但老嬷总是拄着拐杖走得很慢,于是那时的我总是走返程路,走到最前边又蹦回去,扶着老嬷再走到我们要去的地方。
我是个恋旧的人,我怀念那个载着我欢笑的小山村,怀念那个带给我无限美好记忆的老嬷,怀念那日暮时分,淡淡的烟雾气与炊烟交杂的味道,怀念我那遥远的童年。
后来那个小村庄我很少再去了,因为爷爷奶奶被子女们接到了城里,而老嬷带着一份娴静与安然永远安眠于那小山村的山坡上;曾经的房子也因无人问津显得十分落寞。我再去老嬷的那间屋子,古老,深色的木箱还留在那里,只是再没有人再唤我一声,对我露出慈爱的微笑,再没有人让我等等她。那小村庄的风不再那样温柔,那小山村的阳光不再那样温暖,再没有一个人愿意一直陪我玩那样幼稚的游戏,再没有一个人给我讲上个年代的故事......
(商洛学院学生)
一个纸盒的故事
◎周宏燕
记不清那是第多少次和闺蜜去那家面馆吃饭,位置不算太偏僻,从学校的东门出去,再向下走,看到了关南客栈,紧挨着便是这家“嘿! 小面”。
店里生意还算不错,生活在这个小县城的人,无论是忙忙碌碌的上班族,或是宵衣旰食的高三党,都不忘在闲暇之余来这里吃一碗小面,获得一份满足感。而我也是常客,每当点完餐后,总是习惯性地坐在靠窗的位置,观望街道上来来往往忙碌的人们,也只有这个地方,在等那份美味的同时,心自然就静了下来,去认真地观察一些人走路的肢体语言以及所带的那份情绪,我不知道为什么喜欢这样做,但似乎天生就拥有了这样一份洞察世事的癖好。
处身于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谁又能记得住谁呢,但是直勾勾地盯着他人,被人发现总归不太礼貌,可我是静静地看,旁若无人地欣赏我眼里的风景。
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人群的最后面排着队,不说话也不去拥挤,只是安安分分地站在那里,等待着成为最后一个被招待的顾客。也许她大概觉得其他人的时间比自己更珍贵罢! 人慢慢从门外进到门内,她却依旧站在人群的末端,浑身散发着一种很孤苦的悲寂感。让我想起了鲁迅小说里那位安静的祥林嫂,但我并不希望她拥有祥林嫂一样的故事。密密麻麻的老年斑盖住了她皮肤的颜色,那佝偻的身子不住的向前屈伸着,看到她柔弱的背影,我竟生出几分怜悯来。
望着柜台前的人群我竟生出了一定程度上的鄙夷,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在心里波动涌动。她的慈祥善良,理应得到尊重,我原以为。可这世间上的时间均等,旁人又怎会浪费自己抢先的机会去换取那一点点心心相惜呢?
一个个背影挡住了她……
终于,买餐的队伍离散开来,老婆婆的眼睛里开始冒出了一丝光亮,她兴奋地慢慢靠近柜台,在还没有到能够讲话的距离,那张已经透着疲惫而溢满汗水的脸,已经挤出了一个陪她进出过几十次卑微的笑容来。
“你要吃什么?”柜台上的人没好气地问。
“你这儿有什么?"老婆婆带着歉意,像是在怀疑自己的出现影响了店里的生意。
“这不是写着的嘛! 有肉丝面,小面,豌杂面,猪耳朵面..”
“噢! 不好意思,我不识字”婆婆将两只手紧紧握住,来回搓着,非常拘谨地点头。
“那你给我煮碗小面吧!”婆婆连忙补充到。
“七块钱!”柜台上的人摆着一副借了米还了糠的态度。
老婆婆颤巍巍地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大把邹邹巴巴的零钱,瘦曲瘦曲的手指,却很利索的数出了七块钱,放在柜台上。
“我不在这儿吃,我给我孙子带回去”婆婆又难为情的补充道,似乎觉得自己事儿比较多。
“带走就多一块钱,纸盒一块钱”柜台上的人不耐其烦地回应了一声。
“一个纸盒还要钱呀”婆婆半信半疑的望着她。
柜台上的人没说话,事实上她也不缺这一个顾客,也就不作什么多余的解释。
婆婆有些失望地低下了头,也许这就是贫苦人家惯有的讨价方式,但对面的这个人却并没有怎样在乎,她再向上望了一眼,便索性放弃理论了。
我想接下来她可能会掏出那一块钱补上一块钱的纸盒,因为面已经下锅了。
婆婆在店里迟疑了几秒钟,突然抬起头,一下子跑出了这家店。
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店内一片要冻结出来的死寂,我对这个婆婆越发的好奇了。于是开始思考她可能走掉的原因,婆婆这是要做什么,为了一个纸盒就不要这份面了吗?
柜台上的收银员也开始浮躁起来,自顾自地说道:“现在这些老年人都是一个德行,说要就不要了,真是的!”说话的人带着一股硬气的劲儿,好像是被他发现了什么大道理一样。
我低着头继续吃我的面,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躲掉那些抱怨的话。面吃掉了一半,一个身影又攒进了我的眼睛里,定睛一看,这不是刚才走掉的婆婆吗,难道她又回来拿面了? 我内心悸动了一下。
令人意外的是,这次她是提着一个旧式饭盒进来了。
“能不能把面给我装进这个饭盒里,我不要那个纸盒,浪费”婆婆满脸恳切地说道。
柜台上的人也妥协下来了,“可以。”她像松了口气。
婆婆布满皱纹的脸,在听到柜台上的回答,开心满足地笑了。
面很快就装在了饭盒里,并递给了婆婆。她接过饭盒,把它抱在怀里,满怀欣喜地走了。
街上依旧行人匆匆,可是天空却碧空如洗,蓝蓝的逗人喜爱。
未来,也许会吃掉无数顿快餐,在这个过程中触碰到无数个这样的纸盒,但会为了一个纸盒突然走掉的人应该再没有了吧! 就算有,那也大抵不会是这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了。能安安静静坐在这里,享受这一碗面条,这也是一种幸福。
(商洛学院学生)
莲花池
◎房梦凡
这是坐落在秦岭南边的一个村庄。尽管一些古老的建筑风格和风俗习惯已融入了发达的现代社会,但是这个村里有一样东西是永远也不会消失的。它也是这个村子世世辈辈、生生不息的原因。那就是亘古不变的两大家族:f姓的家族和y姓的家族。如今,以家族的姓为名的并且保留下来的,也只有这个村子了。
村子的东南方有一片湿地。湿地里有一方莲花池。听说,原来公社化的时候莲花池是属于公社的,也就是大队的。几十年过去了,这个莲花池已经被私人承包了。每到夏天,整个村子里的人都要挤到莲花池边上,一览莲花的风貌。夕阳西斜的傍晚,莲花一点一点地慢慢打开,仿佛一个害羞的姑娘,腼腆地看着这个世界。微风吹来,送来阵阵花香。这时候也是莲花池主人最骄傲的时候。
主人有一头黑白相间的卷发,乱蓬蓬的盘在头上,说来也奇怪,他已经是半百的人了,头发却还是那样的浓密。可是,如果你仔细地瞧着他的脸,你就会发现他已经显得十分苍老了。他拥有着农村庄稼人特有的黝黑的皮肤,那布满皱纹的额头时时刻刻提醒着他,“哦,我已经是进了一半土的人了。”这人生来就高,一米八几的大高个儿。可是,他从来不收拾他的头发,也很少换洗衣服,更不用说刮胡子了。长长的指甲盖里总是充满着各种污垢。当然了,还有他身上特有的臭味。也许是因为个儿高的原因吧,他走路总是佝偻着腰,趿拉着他的鞋。所以,人们总拿他吓唬小孩子,当小孩闹腾时大人一说他的名字小孩立刻变得听话起来。他也不恼,总在吓完之后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来,呵呵一笑便走开了。
“只许看,不许偷摘啊!”
“知道了!”
他最喜欢热闹了,尽管有调皮的孩子偷偷摘了花,他也不惩罚,就当作没看见。没有人知道这个池里的莲花是从什么时候就有的,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前就有的。当然,也没有人知道这个莲花池是从什么时候就有的。更没有人知道他为何要在这里看一池的莲花。有人说他是在养鱼,有人说他傻放着农活不干,全干一些没用的活儿。至于他为什么在这里看池,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吧!
莲池的西北方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泉眼,莲池的水就是从那里来的。这是一神奇的泉眼,尽管是村里遇到大旱都没有水的时候,这个泉眼里还是源源不断的流出水来,从不会断流。
“今年又下了多少鱼苗?”村子看花的人问道。
“下鱼苗?没有,什么都没有。”他谈谈的答到。
“那你图个啥呀?放着地里的庄稼不管,守着这屁大一点的池子,什么都干不了!”村子里的人激动的说。试图劝一劝这个顽固的人。
远处传来了孩子呼喊父亲的声音,村子的人成群结伴的迈上了回家的路。
又是一年莲花盛开的日子。今年的莲花与以前的不同,粉色的花朵之间,竟有了一枝白色的花。那朵白色的花成功的吸引了所有来看花人的兴趣。那花像一位遗世而独立的美人,高傲的扬起了自己的头,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美丽。不久,这池里便发生了一件事。
有人趁着夜色偷偷地在那个泉眼里摸出了两条鱼。村里的人都跑去看了,有人说那是那个神秘的泉眼显灵了,村子里一片哗然。
就这样,一传十,十传百,隔壁村里的人也知道了那个为莲花池源源不断送水的池子。先是开出了一朵白色的莲花,接着竟然出现了鱼,这可是少见的事啊!许多人都想试一试看。这不来了一个隔壁村里的后生。这是一个强劲有力的后生,从他的身材便可以看出。两条胳膊上都是肌肉,腿也粗壮有力!两个大眼珠炯炯有神。
“叔啊,听说你这池子很神奇啊,我今天来也想试试手气。”后生摸着头,憨憨地说到。
“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你试吧!摸到你就拿走。”看池子的人正坐在池子的边上,抽着旱烟。他把旱烟吸得直响。他把烟头从嘴里取下来用沙哑的声音答道。那生气的烟雾模糊了他的面容,年轻人看不太清楚他脸上的表情。朦朦胧胧中,仿佛看到了一位与世隔绝的老人。
“叔,您就不怕我们把鱼都摸走了?那可是您的血本呢?”年轻的后生不解地问道。
“哈哈,你们摸到的鱼就不是我的鱼,我的鱼我能认识。我的鱼你们是带不走的。”他取下嘴里的烟管,笑了起来。年轻的后生不明白他的话。
“那鱼还认人吗?您又怎么知道那是你的鱼?”后生觉得这是个特别的人,忍不住嘴里嘟嚷了一句。
“我就是知道!”他起身,悠悠的答了一句,便走远了。年轻的后生一下子愣在那里,几声传来的咳嗽声把他拉了回来。真是个奇怪的人。
年轻的后生本以为凭着自己的一股年轻劲也可以摸到鱼,可是几个时辰过去了,他一无所获。可是他又不能空手回去,因为他来的时候全村的人都知道。要是空手回去他会被笑话的。
几番犹豫之后,他还是决定空手回去。他已经想好了怎么对村里的人说。他可以告诉村里的人是因为他来的时间不巧,不适合摸鱼。这种事毕竟很稀少。
事实正如他所料想的那样。有人说:“是的呀!好东西不能每个人都有,再说那泉眼可真神奇,每次到大旱的时候能救活多少人呢?”大家纷纷讨论起来。
“那个泉眼还是我们少碰的好,触犯了里面的东西就不好了。”年迈的老人说。
“是的,以后可得注意了。”……村子里的人把那个泉眼传得很神奇,就差去烧香了。
可是,令后生想不清楚的是为什么他摸不到鱼呢?还是真的像人们说的那样?那真是个神奇的泉眼。可是,他突然想起村里年迈的老人说过,最好不要触犯那个神秘的地方,会有报应的。
两个月后,我见到那个后生的时候,他什么也不肯对我说,整个人变得苍老起来。
半年后,我听说那个后生死了。我很惊讶。
村子里的人都说他因为触怒了泉里的神才死的;还有的人说是因为他摸鱼的时候被水里的水蛇给咬了,中毒而死的。
很快,村里的人就把那个摸鱼的后生忘记了。也忘记了有人摸到鱼的事。而那个看池的人他依旧在看着池子,对于此事,他什么也没说。
好几年过去了,有一天,我看见莲池老人拿着锄头在地里给小麦除草。我想问他那个泉里是否真的有鱼,可我的话还是没有问出口。
(商洛学院学生)
乔迁之喜
◎李东升
老汉沟最近发生了一件近百年来未曾有过的喜事——一户人家乔迁到此,成了这里的第十一户人家!和众邻一样,迁来的也是六七十岁的新住户。
老汉沟这个地名和这里的住户们,缘分也实在是巧:这沟里住了十一户人家,皆是六十岁往上的老人。年轻人都忙着奔好日子,谁在这里还能呆得住呢?于是便只剩下这些安土重迁的老人们在这里守土归葬了。真可谓是名副其实的“老汉沟”啊!
“嗨嗨,老杨,你这回搬家过来可是我们老汉沟这人老几代都没发生过的喜事,可得排场地庆祝一下子啊!”老住户林老汉打趣地说。
“可不是嘛,自从老先人从武昌搬到这来,几百年了,往外搬的人不用多说,往回来搬的怕是没有几个,像我这样搬回老家的,更是没有!哈哈哈……”老杨自己也笑起来,杨奶奶却坐在门槛哭,众人于是又哄起她来:“哎呀呀,莫要哭了,老邻居老乡党又住一块了,多好的事,跟住儿女住你哪有这么自在!”说着,杨奶奶年轻时的闺蜜李奶奶走上前帮她擦了擦老泪。
众人自发地帮杨老两口收拾了庭院、拔光了杂草、整理了柴禾,老妇们开始收拾喜宴,老汉们则补瓦补墙、安置了粮柜桌椅、挂好了中堂灵牌,贴好对联。
“福山福水福接福,新人新居新又新。”老杨自己把这对联念了一遍:“写的好哇,不愧是教过书的人,真把式啊毛豆!”
“嘿嘿,没啥没啥。”老杨口中的“毛豆”便是这位含蓄的汪老汉,旧时教过几年书的民办教师,后来还是捏了一辈子的锄头把。包产到户改革的时候,谁人对土地不心动呢!没人骂汪老汉目光短浅,因为换了他们,他们也会选择弃教从耕。
“代师傅,人家都说聋子是装聋,也不晓得你是不是装的咧?”一老汉不怀好意的笑着问代老汉。
这代老汉七十二了,五年前还虎生生的,杀猪、打铁、当篾匠,样样在行。前年也不知是咋了,突然就说是聋了,啥也听不见了。用本地话说,聋得实实的!
“啊?你说啥我没懂到!”代老汉摆摆手大声喊着。
“你个挨刀子的东西!”不知是谁低声地骂了一句。
“哎!我过去就是一锤头子,你他妈老了还这么不安生!”代老汉笑着举起拳头朝骂他的人唬着。没想到他居然听出来了是哪个骂他!
“你看你看,我就说聋子都是装聋吧!”大伙又都笑起来。
要开席了,主东杨老汉拿出一挂鞭炮准备点。怕让炮炸到,他点了捻子就跑,结果脚一歪,滚了一跤,几个人赶紧把他扶持了起来。
“妈的,到底还是老了,手脚也笨了。”老杨拍了拍身上的灰,无奈的说着,但是他的话没人回应,或许是炮响声把他的话盖了过去。
大家都把耳朵捂着,只有代老汉除外,不过他也和大家一样,静静地望着鞭炮噼噼啪啪地在空中蹦蹦跳跳,炮纸再飘到地上。
“还是我们这儿好,兴放个炮,城里头过年都不叫放炮,硬是把个热闹年过的冷清清的。”王老汉兴奋地说。他在城里儿子家待了三个月,人居然瘦了二十几斤,儿子是在无奈只好又把他送了回来。
“这都不说,城里花销太厉害呀,喝个水吃个菜啥都要掏钱,我们屋的老二打了七八年工才能在城里租了个房,两口子挣钱刚够一家花销,更不要说攒钱了!”
“你们都没看看城里人一个个住的,十几楼十几楼的。人是泥巴捏出来的,两脚不沾地气哪能像个人样子!”
“老叔你那话就不对了,”村里唯一一个五十岁以下的“年轻人”——组长也和长辈们畅聊起来了:“国家要发展,需要的就是钱。农村哪能像城市那样挣钱那么快呀,国家搞建设就是为了多挣钱让我们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嘛,城里要是没有好处了,国家还扩建城市干啥!”这组长要不是为了照顾这些老人,怕是也早已经进城里挣钱去了,但是没办法,身为组长,他就有责任照看好这一组的村民,哪怕还剩一户人家,他也得继续留守照顾着。
“我们农村劳力多,又肯吃苦,国家建设就是需要我们呢,而且又能挣到钱,多好的!”组长继续两眼放光地夸夸其谈。
“我们这环境多好,要是在我们这发展,人住得舒服,国家又能挣到钱,儿女们也不用跑外头去了,多好啊!”
“哈,那我们这就该叫老汉城啦!”
“哈哈哈哈……”
酒桌上人总是有聊不完的话。老人们你一句我一句一直聊到了天黑下来,才各自回家去了。
夜晚的山里,鸟叫一声都能回音好长时间,经常引得狗满山遍野地追。老人们早早地都睡了。被喜事喧闹了一天的老汉沟又重归于宁静。月亮静悄悄地爬上山头,把好不容易暗下来的夜空又衬的亮堂堂,被月光扰得乌黑油亮的乌鸦,叼了几片炮纸回去填窝后,便也安静了。
(商洛学院学生)
心灵的忏悔
◎张甜甜
“啪”的一声,好像时间在此刻停止了。
他眉头紧蹙,眉毛向上挑着,嘴巴微张,鼻子里呼哧呼哧的响着,那双眼睛呢,早已失去了往日的平和,变得凌厉,他不知道他现在龇牙咧嘴的样子真丑。但短短的十几秒之后,他的鼻子突然间酸酸的,那双眼睛里不知道何时盈满了泪水,暗暗握紧拳头,不让眼泪掉下来。他不敢抬头看母亲的眼睛,他不敢。短暂的沉默之后,他机械地转过身体,他还在控制,不让眼泪掉下。迈开酸胀不已的双腿往前走,越走越快,以至于跑了起来,好像后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他一样。
就在他跑的那一瞬间,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他抽泣着,默默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嘴边,微微咸。五月的天气已经有些燥热,迎面吹来的风中夹杂着各种气息,令人有些憋闷,脸上的泪水已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干了,干巴巴的贴在脸上。正值中午,太阳越来越热,他的心似掉进了冰窟窿那般。现在的他,早已没了刚才那副盛气凌人的样子,那双眼睛里写满了委屈不平但更多的是后悔和懊恼,当他走到桥上的时候,凉爽的风顿时令人舒服了不少,他边走边回想起刚才的事。
他在另一个村里面读中学,学校距家有30分钟的路程,他每天跑回家吃饭,春夏秋冬,风雨无阻。因为离家较远,所以每次吃饭时间都有限,短短十分钟之内就要吃完,吃完再赶去学校。他已经慢慢适应了这种生活,寒冷的冬天不必说,跑跑步可以暖身子而且大家在一起跑,一条窄窄的小路上每天如此。可是到了夏天,天气越来越热,每当快正午那会儿都要跑回家,通常后背出了黏糊糊的一身汗,可是也没办法,继续往前赶,每次跑到桥上是他最开心的时候,凉爽的风一吹,身上的毛孔都张开了,贪婪地吸着凉爽的湿气,因此再热他很少有怨言。
可是最近,他这是怎么了,他经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他的心急躁得不行,自从上了初二,他的成绩没有以前好了,他想要好好的努力可是他的成绩还是没有一点进展,他很迷茫,很焦躁,他想起父母常常对他说的“娃啊,要好好念书,好好念书长大了就坐在办公室了吹着空调,不然就只能顶着大太阳在外面出苦力”。他也一直记着,可是最近一次考试,他的成绩还是那么徘徊不前,他已经好几次没有和母亲说过他的成绩排名了,因为他害怕看到母亲那双充满期待的眼睛慢慢地失去光彩,于是他心里越来越急躁。今天早上放学照例要跑回家吃饭,可今天跑步时,没有一丝风,太阳炙烤着大地,阳光很刺眼,他不得不低下头慢慢地往回走,即使是这样,汗水还是打湿了额前的头发,顺着脸颊流到了脖子里面,越走越感觉脚步很重,此时此刻的他耷拉着脑袋一点精神也没有。他想起最近性情大变,他之前很少发脾气,可能是青春期叛逆吧,没想到别人口中眼里的乖孩子也会对着自己的亲人大吼大叫,他很自责。但是又不能控制自己。想到这儿,再看看离家还有一段距离,他瞬间就觉得心里很委屈,很难受。终于回到了家,看着母亲端出来的饭,他心里虽然还是很焦躁但总归是平静了不少。母亲劝他多吃点菜多吃馍,可谁知此刻他的脾气上来了,不想听母亲的唠叨,大声地说了一句“我不想吃,你别管我行不?”母亲这时也回道:“我这是为你好,你这娃咋不知好歹呢?”听到这句话,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他心中的火苗蹭得就窜起来了,他拿起手中的筷子就往地下摔,“啪”的一声,摔完了筷子顿时觉得解气了不少,他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不用母亲管了,摔筷子就好像是对母亲的一种示威。
“唉”,他边走边叹了一口气,他怎么能那么混蛋呢?母亲为他付出了多少心血,他竟然这样来伤母亲的心。他想起母亲每天变着花样的给他做可口的饭菜,夏天的时候每次都会把滚烫的饭放在冷水里凉一凉,母亲自己却吃着剩饭,每每劝她吃好一点的,她都推却。他想起冬天的时候为了不影响他学习,母亲硬是一个人拉着车子出去磨面,瘦弱的身躯在冷风中缓慢地前行,他前去接母亲的时候,看到母亲在冷风中蜷缩着身子,任凛冽似刀子般的劲风吹过,他的心就疼。他想起母亲为了不让同学们笑话他而攒钱给他买衣服,却两三年不给自己买一件,每次说起,母亲都说自己还有衣服呢,可他明明看见母亲的两个衣袖已经磨了好几个洞,脚上穿的那双补了一次的鞋再一次张开了口,他的心里很酸,背过母亲,偷偷地抹眼泪。他想起,他去年的旧校服,已经不要了,可是母亲却穿在身上,母亲总是笑着说,我这样穿就像一个学生了,多年轻啊。只有他知道,母亲不舍得买新衣服,只穿旧的,把最好的都给了他。他想起母亲的头发一点一点地变白,脸上的皱纹一道一道地增多……
他现在完全懊悔起自己的行为了,他想起母亲所有的好,他恨自己,总是把好脾气给了别人,却总是把最坏的脾气肆无忌惮地发泄给自己的家人。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冲动,伤害了最爱自己的人,母亲一定伤透了心,一定。想着想着,他的眼睛里又充满了泪水。整个下午上课期间,他都心神不宁的,他想他做错了事伤了母亲的心就得想办法弥补,他想他不会这样了,他要好好给母亲道歉,告诉母亲他很爱她。他在等待,等待放学铃声的响起。
回家的路上,他的脚步很快,他想早点回到家给母亲道歉,可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却犹豫了,害怕母亲还在生他的气,正在他左右为难的时候,瞥到树下那抹熟悉的身影,正在焦急地张望着,等待着,是母亲!他在心里悄悄地说了一声,然后飞也似地跑了过去……
(商洛学院学生)
爷爷奶奶的爱情
◎章梦灵
那是一个炎热的下午,太阳把大地烤得像蒸笼似的。大树垂着头,小草弯着腰,窝头趴在树阴下伸着舌头喘气,河里的水也被晒热了,太阳晒得地皮发烫。我只好躲在家里的躺椅上打盹儿,不知过了多久。
“你看我今儿不收拾你爷爷的,一天到晚把锄头到处放!”我就看见奶奶操起鸡毛掸子,就冲进房屋里去“收拾”正在睡下午觉的爷爷,屋里传来爷爷询问“哪门哒哪门哒?”。窝头在一旁叫了两声“唔汪!汪。”就无奈地趴在地上继续吐舌头散热。
自我记事以来,爷爷奶奶就是这样,奶奶总是喜欢像训小孩一样训爷爷。
爷爷在家面排行老二,爷爷年轻的时候长得俊朗帅气,勤快肯干活,脸上总是洋溢着灿烂的笑容,让村里不少姑娘见了脸红。奶奶是附近村子的,父亲是管账的账房先生,家里还算富裕,奶奶年轻的时候也算是一个清秀的黄花大闺女。心善,说起话来诺诺的,透着股子婉约之美。两个是由媒人说亲撮合的,奶奶说当时媒婆就跟她说爷爷这样的以后的日子会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贴心。在媒人的劝说下奶奶羞红了脸点了点头答应去相亲。相亲时爷爷眉眼俊朗,有神的眼睛望着她的时候,她想她这辈子就跟定他了。传统的礼数顺序:男方下聘、女方出门子随礼、喜酒、拜堂,入洞房。洞房里爷爷拉着奶奶的手,认真的说以后带着她过好日子,奶奶羞红了脸低头应着。这便是和和美美,两个人的小日子过得也是舒心。
爷爷是连家从黄家抱来的孩子,养在连家排行老二,老大是太奶带着嫁过来的,随后生了老三。那一年老大和爷爷同时符合了当兵的条件,而家里需要留一名劳动力,顺其自然的,爷爷被留在了家里种地,他自然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了。“你个黑心尖的,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叫你在家里帮我种地,你都不肯,我白养你这么大了,我怎么这么苦命啊!”太奶趴在地上哭着对着爷爷骂着。十里八村的人在家里拦着没拦住,就这样爷爷被逼得有些精神恍惚了,天天吃了饭就回屋里呼呼睡觉,奶奶本就是柔软的性子,便天天以泪洗面。那段日子没过了多久红卫兵抄了奶奶的娘家,一把火烧光了所有的家产。按照常理奶奶一个刚出家的大闺女可以离婚从新改嫁,日子不会过得那么苦的。
舅爷爷曾说他劝奶奶改嫁,奶奶犯倔偏不,认为她跟了庆荣就是一辈子都是她的人了。就这样奶奶挑起来一个家的担子,曾经那个娇娇滴滴的不敢吭气的女人开始学着当家,白天在地里种地干农活晚上回家烧火做饭,陪着爷爷唠嗑,伺候太奶奶。就这样一日复一日,时间久了不知是爷爷恢复了一点还是其它什么原因,渐渐地偶尔还会帮奶奶一起干活,剁个猪草,喂个鸡什么的,但是就是有个丢三落四的毛病,每每唠叨过后就忘记,这一唠叨就是四十几年的光景,孙子辈都这么大了,还是在唠叨这个习惯,想来也是温馨。
前几年开始,奶奶的眼睛视力就开始逐渐退化,因为年轻的时候经常落泪,现在的眼睛看不大好了,今年过年回到家,奶奶只有一只眼睛能隐隐约约能看见东西,奶奶偷偷告诉我她怕以后不能给爷爷做饭。对此心照不宣的则是爷爷就打扫院子,剁猪草,喂鸡,奶奶看不清就在餐桌上给奶奶夹肉,活脱脱一个实力宠妻的好男人,让我们这些小辈们狠狠吃了一把狗粮。晚上我在院子里乘凉,爷爷在旁边吸烟,问我有没有好好学习啊,然后开始讲八路军如何抗日,红军如何度过万里长城。说这些时少了平时的呆滞多了几分神采奕奕,看着看着想到小时候其实特别害怕爷爷,总觉得他板着个脸,凶巴巴的,后来长大了,母亲告诉我爷爷的病症,心里总是不由得心疼,总是有意无意的观察他,发现爷爷内心深处还是很温柔的,他只是不愿意表露出来。
“庆荣,回来拿筷子吃饭!”屋里传来奶奶的声音。
“来了”我看着爷爷脸上多了一丝笑容,收拾着凳子,回到屋里。
我想这就是幸福吧,我好羡慕。
我的爷爷奶奶,最初,他们是因为媒妁之言走到了一起,后来渐渐有了爱情。
他们能够不离不弃、长久跟随。希望他们的陪伴、他们的爱情能一直这样美下去。
(商洛学院学生)
热情的拜访
◎代银凤
天渐渐暗下来了,村东头的夜市也慢慢热闹了许多,商贩的叫卖声传得老远。
向来爱凑热闹的张老汉此刻在家立马坐不住了,他赶快进屋换了件麻木布衫,端着一个大水烟袋,也想去集上凑个热闹。他那皱巴巴的老脸上始终都堆满了笑容,见谁都要乐呵呵地去打个招呼,有时竟笑得连嘴也顾不得合上。来他家登门拜访的人也总是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被踏断了。可是这几天,家里来的人突然间就变少了,这不免使老汉的心里有了点疑惑:
“这些平时赶都赶不走人最近咋不来了,真是奇怪!”
偶尔闲暇间,邻居们也三三两两的聚集在一起悄悄议论,背地里对着张老汉窃窃私语:
“西头的老张家最近咋没人来了啊?是不是老张说错了话,把来的人得罪了?”
“谁知道呢,怕是出了啥事吧!”
话还要从两年前说起,邻居们口中所议论的张老汉是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今年已年过半百了,可岁月不饶人的沧桑并没有在他身上有任何体现,他也每天都乐乐呵呵的,只顾安安分分地守着那一亩三分地过着小日子,生活也还算安稳,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老伴去得早,而儿子又常年不在家,所以家里就剩他一人孤苦伶仃的。
后来有一天,这个不起眼的破瓦屋突然就热闹了起来,许多不认识的城里人都纷纷而来,还带着许多昂贵的礼品非要他收下,邻居也隔三差五地来他家坐坐,经常不顾劝阻就主动帮他干着家里的粗活,还会跟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弄得老汉经常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
这不,本来就不大的院子整天都是人山人海的,有跟他一样的乡下农民,也有城里有钱的领导干部,就连平日里那些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远房亲戚也经常来找他叙叙旧。以前都是他赶着去凑别人家的热闹,现在竟是别人来争着抢着凑他家的热闹,真是让老汉有了点受宠若惊的感觉。
“张叔,我专程来看您来了,几天不见,您看着又精神了许多呢!这是我特意为您准备的上好补品,还希望您笑纳!”,城里来的王科长机灵地说道:“您就收下吧。”
王科长话音刚落,同村的刘叔也在赶忙搭着话茬:
“张大哥真是好福气,咱村哪儿有谁能像张大哥这样有面子,这么好的补品咱乡下人怕是这辈子都见不到!”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好意,张老汉也不好意思推脱了,他的一双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可还一边谦虚的摆着手,说:
“哪儿里,哪儿里……都是日常过日子罢了,大家伙能来看看我这个糟老头子,我已经很知足了!”
张老汉在一夜之间忽然变成了村里最受推崇的焦点人物,走到哪儿都能引起人们的关注,这些好听的客套话他也逐渐就习以为常了。虽然不知道人们都爱来热情拜访他的原因,可毕竟也是一件挺有面子的事儿,因此他的心里还是很得意的。
老汉正埋头沉浸在过去的回想中,却不知何时早已走到了东头的集市上,他的两个老棋友也已经在路边的小石桌上摆开了棋盘,即将进行一场厮杀。
“这种激烈的场面怎么能少得了我,看我不去杀杀他们的威风!”老汉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就撸起了袖子,准备好好的在棋友面前露一手。他大声的叫喊着,因为以前与他们下棋就从未下输过,所以这次他也是一副志在必得的神色。
“老王、老刘,这局我来和你们下,你哥俩下我一个,我让你几个子儿!”
可令人诧异的是,这平日里本该热烈欢迎他的老哥俩今天竟连眼皮都没抬,根本就不理会老汉的话,仿佛没看见他这个人似的。张老汉诧异的楞了一下,刚才的大好兴致突然被人浇了一盆冷水,他尴尬地咧了咧嘴唇,灰溜溜的趁机逃离了人群。走在大街上,他还呆呆地出了好一会儿神,一回头看见村里的王大娘也在看着热闹,便又重新恢复了那个惯用的笑脸,走上前去和王大娘打了个招呼:
“他大娘,你也得空来街上逛了啊,看你这篮子满满的,都买了些啥好东西?”
王大娘给了老汉一个白眼,半撇着嘴说道:
“这街你家开的啊,别人难道都不能来逛逛了么?”
老汉没想到会受到挤兑,微微颤了一下,他不解地用手挠了挠头,脸上再也没有了那一丝笑容,无奈地转过身,缓缓向家里走去。模糊中猛然又听到人群中炸出了这样一句话:
“那老张家前两年刚当上局长的儿子今天因为贪污受贿刚被公安局给抓走了!”
突然,张老汉的身子一震,如石化了一般,轰的一声就倒在了地上。
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来拜访了。
(商洛学院学生)
今夜的冷雨像是眼泪
◎黄灵香
2008年5月12日12时许,四川省彭州市公安局女民警蒋敏与远在北川县的女儿通了最后一次电话。女儿甜甜地说:“妈妈,我想你。”两个小时后,蒋敏与两岁的女儿永远天各一方。在这场举世震惊的汶川大地震中,蒋敏家中有10人遇难。
5月18日晚,在央视《爱的奉献》晚会上,再次在电视上见到蒋敏时,感到她依然那么坚忍、朴实、疲惫和憔悴。她说话时是自言自语的那种语气,是在极力克制着失去亲人的悲痛,那是一种悲痛到极致的感觉。我也是母亲,女儿放学若是晚回来五分钟我都要揪心,而蒋敏刚刚和女儿通完电话就再也不能拥抱自己的孩子了,那是怎样的一种心痛啊。
主持人白岩松的一个细节同样地让我感动。蒋敏一上台白岩松就说:“我们俩都属猴,你比我小一轮,是我的妹妹,来,蒋敏,把手给我。”在采访的过程中,白岩松一直紧紧握着蒋敏的手。那一握,是力量,是理解,是关怀,是疼爱。
5月13日中午,在震后的北川县,救援队员透过一堆废墟的间隙,看到她双膝跪地,整个上身向前匍匐着,双手扶地支撑着身体……救援队员从空隙伸手进去,确认她已经死亡。正当救援队员打算到下一个废墟的时候,突然,救援队长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返身跑回来,费力地把手伸进她的身下摸索,高声喊:“还有个孩子,还活着!”一番艰难的努力后,人们终于把孩子救了出来。孩子躺在一条红底黄花的小被子里,大概只有三四个月大,因为有母亲的身体保护,他毫发未伤。随行的医生给孩子做检查时,发现有一部手机塞在被子里,手机屏幕上是一条已经写好的短信:“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一个平凡而伟大的母亲,在灾难突然降临的时刻,用血肉之躯为一个幼小的生命,搭起了生命的桥梁。
窗外是淅淅沥沥的雨,一看表,已经是凌晨2点多了。今夜的冷雨像是眼泪,就那么悲痛地流淌了一整夜。此时,写作变成了痛苦的抚慰,心里泛动着的是难以言表的感动和难过。
苦难的一个重要价值是让我们更加的珍视生命。虽然活着有疲惫,有困惑,有心酸的事,但我们同样有亲情,有真诚,有音乐和鲜花。蒋敏说得非常实在:“孩子已经没有了,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实实在在地帮助这些灾民。如果我的母亲和女儿还活着,肯定也正被很多人这样帮助着、关爱着,灾难面前,所有的人都是一家人。纪念亲人的最好方式就是和活着的人一起战斗。”
这个发自心底的声音使我更加相信,灾区的人们虽然背负着异常痛苦的生活,但他们依然热爱并传递着对美好生活的感怀。
感谢生命,让我们还有机会表达心中的爱与牵挂。
作者简介:黄灵香,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理事,延边作家协会理事。鲁迅文学院第十四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学员。曾获第三届金麻雀小小说节“新世纪风云人物榜·小小说园丁”奖,延边朝鲜族自治州政府第六届金达莱文艺奖荣誉奖。现任《天池小说》杂志主编。
最忆乡野田水声
◎刘少鸿
身处轰闹噪杂的城市,常思常想的就是一个静字。当然,这个世界没有绝对之静,所以准确地说,我们向往或思念的,其实是那种悦耳动听的清净和美之音。所谓“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发自大自然的风声雨声,燕舞莺歌,泉涌蛙鸣,种种美妙之音,无不聚天地之清气,凝日月之精华。此所谓天籁者也!
感触过于细腻之文人骚客,古时呼其为穷酸,现时称之为小资。不管你怎么看他,但那种细致入微的感知能力都是不得不令人佩服。就说这天地间的各种声音吧,清人李慈铭就能分辨出各种自然之音的细微差异与蕴涵其中的情感情绪之别。李曾作小品文《田水声》云:“予尝谓天地间田水声乃声之至清也。泉声太幽,溪声太急,松涛声太散,蕉雨声太脆,檐溜声太滞,茶铛声太嫩,钟馨声太迥,秋虫声太寒,落花声太萧飒,雪竹声太碎细,惟田水声最得中和之音。”品读至此,不禁掩卷沉思。就想这田水之声,还真是聚天籁、地籁、人籁于一体,最接地气的大美之音。不惟李慈铭独爱,陶渊明更是感嘅有加。唐代冯贽《云仙杂记》有志:渊明尝闻田水声,倚杖久听,叹曰:“秫稻己秀,翠色梁人,时剖胸襟,一洗荆棘,此水过吾师丈人矣。”
吾出身农家。对这田水之声自是有一份天然的亲近。只叹离乡已久,田水之声不常闻矣!
最忆当属少年时,那散淡嬉戏于乡野间的乐趣——而今称之为乡愁的情结。那已是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的事了。身为农家子,因为“教育要革命”,所以我的中小学时代,就处于半耕半读的状态。上半天上学读书认字,下半天或提个荆条笼子打猪草,或帮忙大人去下田。商州东乡的川道里,有旱地,也有水田。那时候,丹江的水似乎很大。上游的两大源流,二龙山、南秦河两大水库未修之前,沙河子一带的河水常年都是满河的清流,水深没过膝盖。两岸古槐老柳遮天蔽日,河湾处深潭幽暗,芦苇成荫。岸外良田,是可种稻米的水田。
浇地灌田的水,自然是引自丹江。
当年惠及商州东乡的,有一条著名的军民渠。军民渠修建于50年代后期,西起商州城东之东龙山西碥,引丹江水沿北山坡根东流20余里,惠及东乡川道数千亩良田。流经每个村子,都设一处分流口,小渠道穿村而过,引流浇灌村南川道的旱地。紧挨河岸的稻田,因地势较低,另有一条从上游引水的排水渠。这条排水渠正好分割开旱地与水田。我记得每当整田插秧之前,总会有一个中年人,扛着一柄铁锹,上挂一面大锣,穿过一个个村子,每到一村,便敲两声锣,喊叫人们去锹渠——就是疏通排水渠道,准备引水灌田。锹渠的人都是村上安排好的,只等这一阵锣声的召唤。
那清流入田的滋润之态,和悦之声,真的令人心境美适。比之旱地,水田尤其平整,田水浸泡之后,泥土细腻松软,脚踩其中,绵暖温和,水面一二寸许,洁如镜面,天光云影,倒映其中,看着就让人心醉。待到秧苗稍长,横斜成行,犹似星罗棋布,画图阵列。间有青蛙入水,噗嗤作响,轻淡悠忽,亦能微动心弦。及至稻穗初黄,垂首相摩,则开垅放水,随着田水汨汨排出,地渐干而稻趋熟焉。此时节,便有护田人来回穿梭于田埂之上,甩着响鞭,驱赶成群飞来抢食的麻雀。叭叭脆响的响鞭声惊得群鸟呼呼飞窜,成为别具一格田间景象。
七十年代中期,上游的二龙山、南秦河上修起了水库。沙河子一带的河道中间,也修筑了一道新堤。那时我正上初中,十四五岁,也被组织参加了抬石筑提的劳动。河道被挤压了一半,垫土造田。可是河里的水越来越少了,两岸的水田便都起了旱,只能种玉米小麦了。
及至我上完高中,彻底回家当了农民。“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耕作之历将近两年,更是亲身领受了田水之音对于农民是多么重要的。对我们这一代人来说,风雨如晦,云飞水流,那不仅仅是一种自然景象,天籁之音,而且包含着一段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时光。当时身临其境,也许惘然无知,而今想起,愁苦的影子其实很淡,遥远的记忆都已化作美好的乡思。
而今,我们常叹生活沉重,压力山大,想着要远离世俗喧嚣,其实大多时侯不过无病呻吟而已。无论何时何处,人皆有疲累烦恼的时候。与其幽独伴烦恼,不如到乡野田间接接地气。踏着松软的泥土,徜徉在酒满阳光的乡间小路上,承晨露,沐清风,听鸟叫,和蛙鸣,兴起之际,信口吹响口哨,吐出深潜心底的块磊,任随轻风流水带向远方。一切烦恼忧愁随之消散,万般大美气象吸纳心田。你融入了自然,自然也融入了你。那种无比亲切的感觉,定会带给你无比的清和平静,让你领受到别样的舒适美妙。
作者简介:刘少鸿,商洛市商州区人。中共党员,高级编辑。1959年生,1982年毕业于西北大学中文系。曾任中共商洛地委党史研究室副主任、商洛市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商洛日报》总编辑等职。为陕西省作协会员,中国报业协会理事,中国地市报新闻摄影学会副会长。编著出版《豫鄂陕革命根据地史稿》《商洛革命史》《商洛人》等党史、新闻丛书30余部。出版个人散文集《人迹霜桥》《醉柳轩随笔》《随意春芳歇》。
手
◎田小惠
只要是身体健全的人,都会拥有一双手,我当然也不例外。芊芊玉手,鲜嫩如葱白,柔软如棉……这些形容美手的词句和我都无缘。我天生长了一双短小厚实的手。且大拇指出奇的粗短,似乎少了一节。小拇指也不够细长,几乎够不到无名指的第一个关节。据说够不到这个关节,就撵不上饭碗,小时候贪吃的我每次狠劲拉扯小拇指,想把它拉长,但是却无抵于事。上学期间,因担心同学们看到我与众不同的拇指,我几乎很少举手发言。
农村的孩子早当家,小时候,我的手在学校翻书,写字。回家了,拔猪草,拉风箱,洗衣服,帮母亲干力所能及的家务活。本来拇指就短,一次剁猪草时不小心,又把拇指切掉一小片,鲜血直流,那个晚上我的手指钻心地疼,彻夜未眠。这才真正体会到“十指连心”的说法。
那时候,我们的玩具都是自创的,女孩子喜爱到河里捡拾形状圆滚,大小均匀的石头子。聚在一起,玩“抓石子”游戏。别的小伙伴手指修长,手掌又大又薄,中指下沉,其余指头上翘,手背一下子成小船样,装满了石子。我却因手背太厚,肉太多,指头太短。石子总是不听话的咕噜咕噜掉下。
大我三岁的姐姐却天生有一双修长的细手,十几岁的她手里把玩几团毛线,一周左右的功夫,花样漂亮的毛衣,毛裤,围巾,帽子就款款而出。就连父亲拿回的线手套,也被她拆掉,拿起钩针,东一勾,西一勾,勾出玫瑰花图案的电视机罩。我家那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在当年被姐姐装饰得更加显亮。我羡慕至极,也想尝试,却总是不得窍。父亲却百般阻挠,冲着我喊:“好好读书,不用学这些,读好书,以后这些都可以买到。”父亲的预言是准的,现在人们早已不再手织毛衣毛裤,可我的书最终也没读好,却成为遗憾。
多年后,我介绍姐姐到深圳外资企业的车间上班,在冲床上工作的姐姐,每次都不能按时完成产量。后来我才知道,姐姐把她的一双手视为生命,看到冲床上偶尔发生工伤,同事的手指被鲜血淋漓地压掉在冲床下,她就担心害怕自己的手指也受到伤害,所以工作时特别慢,格外谨慎小心。我怨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帮姐姐找到更好的安全岗位,只能在生活上帮她,陪她偶尔去车间加班,给她的领班说好话,让原谅姐姐的手慢。后来姐姐终于离开那个危险的岗位。我的心也放了下来。
当然,我的手也有值得骄傲的时候,那就是巧遇几个一起看指纹的人,“一螺穷,二螺富,三螺四螺卖豆腐,五螺六螺开当铺,七螺八螺把官做,九螺十螺享清福”。而我恰恰满十个手指皆为螺,这时看到小姐妹们对我投来羡慕的眼光,我飘飘欲仙,仿佛自己真的已经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掉在福窝里了。会说话的外婆说我的手摸起来肉多,绵软,是富贵相,以后准能嫁个有钱人家。这时候我又开始爱看我的手了。
直到后来嫁给家境一般的老公,日子过得平平,我再也不相信手纹的说法,老公却把我十个螺的双手视为宝贝,认为我旺夫,能给他带来财运,总是纵使我去买彩票,我却担心中了大奖被他休掉,因此坚决不买。
当年从南方回来准备结婚时,我给母亲和婆婆一人买了个戒指。婆婆戴了数十年,后来自个换了个更大的把原来的还给了我,母亲至今却藏着没有面世,说她的手不是戴戒指的,在母亲的观念里,戴戒指是不劳动的贵妇人戴的。她哪里知道如今生活条件提高了,人们对手的要求也高了,爱美的女人早已不满足于手上戴着钻戒或黄金戒指。如今就连指甲也不放过,在指甲上大做文章的女人比比皆是。有染上各种色彩的指甲油,有贴画的,有镶钻的,有画画的。总之,冬天有冬天的指甲色,夏天有夏天的指甲色,肤色不同,所染的指甲色也不同。想想小时候我家门口种着一簇簇指甲花,有红的,粉的,爱美的我和姐姐妹妹就摘来一大把粉色的花朵,捣碎了花汁加入白矾,然后包在指甲上。不一会,指甲在阳光下粉透亮如琥珀。
有了孩子后,我的手总是闲不下来。上班时,敲打键盘,整理资料,忙于文案。回到家,一会在厨房忙着着切菜做饭洗碗,一会又手握拖把拖地打扫,一会又去清洗衣物,擦拭马桶……这时候我总是嫌弃自己只长了一双手,如果多长几双手,那该多好啊!可以一一分工,节省时间。好不容易忙完了,休息时,我的手依然闲不下,双手把书本打开,给心灵插上翅膀,让其带我飞进不同的年代,不一样的场景,自由翱翔……这时无疑是我一天中最愉悦轻松的一刻。
今年,上小学四年级的女儿学校举办电脑绘画时,女儿获得年级组一等奖。我不以为然,想她无非画些海洋,动物,花花草草之类的图画。过了几个月,当她告诉我她的那副电脑绘画作品被老师推荐参加商州区的比赛,并让她填写创作时的想法和构思时,我有了想看的冲动,当我在电脑上看到女儿创作的画时,心里温暖如春。一个多只手的机器人出现在我的眼前,画上备注:妈妈又要上班,又要做家务,太辛苦了。希望有这样多只手的机器人来替代妈妈的手完成工作,减轻妈妈的工作量。
这让我想起了2005年的春晚,由二十几个聋哑人演出的舞蹈《千手观音》,带给观众一场空前的视觉盛宴。演出不但带给人心灵的震撼和美的享受,导演也突出了一个主题:只要你心底善良,心中有爱,就会有千只手帮你,只要你心底善良,心中有爱,就会伸出千只手帮助别人。
杨钰莹的《雀之灵》曾让多少人如痴如醉,终生难忘。但是如果没有了那双纤纤玉手惟妙惟肖地演绎孔雀头及嘴巴。估计《雀之灵》也就缺少了灵气。
学走路时,父母拉着孩子的手慢慢牵其上路,是一种引导。加入少先队时,举起手宣誓,是一种决心。恋人之间手牵起手,是感情的传递。婚姻殿堂上,父亲牵着女儿的手郑重地交到新郎官的手上,是一种托付。朋友间好久不见,见面彼此握手,是一种问候。
伟人的手,指点江山。医生的手,挽救生命。老师的手,培育桃李满天下。交警的手,指引交通安全。钢琴家的手,奏出华丽乐章。厨师的手,烹出美味的菜肴…….
你的手,我的手,她的手,就是这一双双普通的手在不同的岗位上发挥不同的作用,才有了丰富的资源,美丽如画的风景,多姿多彩的生活,正是因为有这一双双团结在一起的手,才能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
(作者系商洛文慧有限公司)
目送
◎蔡 一
漂泊在城市中的你还有淡淡的乡愁吗?知道从离家求学的那天起,故乡便只有冬夏而再无春秋。却不知道从哪天起,故乡变成了一个待久了不适,离开了盼归的地方。再也容不得你我随意回去了,本以为故乡是个地点,现在才明白:它是送我离开的起点。
记不得小时候目送家人离开家乡是什么样的场景,长大后奶奶对我一边挥着手一边踮起脚尖看我渐行渐远的背影,成为我记忆中的目送。印象最深刻的是以前回老家,每次走时,我昂头在前面大步流星,偶尔回首,总看见奶奶撩着围裙的一角不停的擦拭着眼睛,那时却很不以为然。
记得那是最后一次,奶奶如弯弓般的脊背,那么瘦弱无力,笑眯眯的眼睛,还有那种粗糙却温暖的抚摸,而我留下的却是匆匆的背影和不耐烦。忘不了,那黯然的天,无意的飘零,像一个一生也无法弥补的遗憾。一份无法报答的情,一份无法报答的爱。真的那一天就成了最后一次。我不管怎样离开,就算有千万次的回头,奶奶再也不会一直目送我离开,哪怕转了弯仍舍不得收回的目光…
其实,很多时候不是我们去看亲人离开的背影,更多时候是我们承受爱我们的人的目光,承受他们不舍的,他们不放心的,满眼的目送。但我们从小到大只管着一心离开,从未回头张望过。我们的这一生,被父母目送着,然后在以后我们会目送着我们的孩子蹦跳着离开。但是我们都很难去回头张望,只因我们知道那份可以依靠的爱一直坚实地存在着。做儿女的要明白,在父母的有生之年,让他们的眼睛多落点在我们的面孔上,而不是含泪看着我们渐行渐远。
龙应台说过:“所谓父女母子一场,只不过意味着,你和他的缘分就是今生今世不断地在目送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你站在小路的这一端,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地告诉你,不用追。”我慢慢的,满满的了解到…
也许是岁月增长,人的心也越来越容易忧伤,曾经视若无睹的东西,在不知不觉中,也在心中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开始在乎父母越来越多的皱纹,在乎他们的点点滴滴,这是关于光阴的故事,我们每个人都在时间的洪流中渐渐长大,我们眼前的背影从高大到佝偻,自己也就慢慢成了别人眼中的背影。当我们再不能为过往的遗憾一一买单的时候,彼时的目光就成了眼下的悲凉。
我们的世界越来越大,渐渐多了朋友、老师、同学等。所追求的梦想,要过的生活,在学习事业上的渴望,都让我们来不及多看父母一眼,然而对他们来说,我们就是他们的大半个世界,他们总是默默地目送着我们,一边有对孩子长大成人的欣慰,一边却也有淡淡的失落。大概这就是父母的爱,不求回报,只要儿女开心就好。
终究有一天,我们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大人,而人生的路,多半也是要自己慢慢走,只是走的时候,别忘了回头看看爸爸妈妈。也许就在回头看到他们目送自己的那一瞬,你就能感受到自己长大的同时,他们也在变老。
对于寻路的我们而言,曾经相信,曾经不相信,今日也仍然在寻找相信,但是面对时间,我们发现,相信或不相信都不算什么了。目送既是对时间的无言,也是对时间的目送。
我们只能往前走,用现在来填补过去的空白和伤口,带着爱和释怀与生命和解。趁一切来得及,当还能拥有彼此,把时间调慢再调慢,陪家人把风景看透,再看细水长流。
(商洛学院学生)
看牡丹
◎孙 荣
七岁时,我第一次见到牡丹,那一刻,我竟然“急”得捶首顿足,继而嚎啕大哭起来。
那时,我在母校田渠小学读一年级。我们的校长潘彦民老师大约四十岁,很喜欢种花。我最喜欢他种在校园东北角的牡丹。从入春起稍有闲暇,他总在花田里劳作,就像给我们上课一样细心认真。
一个清晨的课间,我刚走出教室就听见有人大喊:“牡丹开花了,牡丹开花了……”我撒腿就往牡丹地边跑去。那里早已围着不少学生,个个兴高采烈地欣赏着,谈论着。我连挤带钻来到最前面:在红糖色酥软干净的小田里,我看见巴掌般葱绿肥嫩的花叶向四面八方自由舒展。其间,五六朵雪白纯洁的“神仙花”向一群欢闹的小毛狗张着脸轻盈灿烂地微笑着。那层层叠叠的花瓣多而不繁,薄而不单,白而不燥。黄澄澄的花蕊金亮金亮的,将整朵花衬得格外洁白柔美。在清晨里,阳光下,朵朵牡丹花像身着纱衣的仙女般婀娜多姿,冰清玉洁。她们娇而不妖,艳而不浮,美而不媚,浑身上下洋溢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雍容的美。花朵间,几只肥嘟嘟的黄蜂与两只大蝴蝶正倾情酣舞。我就担心那蜂蝶一不小心会撞疼这些“神仙花”。
“叮铃铃……”一阵清脆的铃声把同学们都唤回了教室,可那蜂蝶还是不肯走开,急得我在小田边又是打转又是捶手顿足,无奈与情急之下便嚎啕大哭起来。突然,我感到了头顶上一只大手的抚摸,转过脸,只见潘老师正站在我身后。
“都上课啦,你还哭什么?”
当我说明原委,他就笑得出了声。接着,他一边抱起我一边说:“那我就带你去看看,看它们会不会被野蜂和蝴蝶弄伤?”
野蜂和蝴蝶飞到别处去了。在一朵最大的白牡丹前,我用手来回摸,用鼻闻,用脸蹭。潘老师用粗糙的手给我擦了擦脸,笑呵呵的说:“花好好的,这下放心了吧,快上课去!”我一转身,撒腿向教室奔去。
牡丹花开的日子是美丽幸福的。每天,我都要到花田边跑好多趟。可每到周末,校园的门总是紧锁着,我就缠着母亲给我想法子。母亲就去老师家(我们是同一生产队)取了钥匙和我一起去看花。我违规跨过小砖围着松软的土地,小心翼翼地步入花间,俯身把每一朵花都要捧一捧,亲一亲,闻一闻。
每每这个时候,母亲总站在花田边安心地等着我。我“赏”够了,就拽着母亲的手唱着歌儿回家去。
两年后,潘老师为校舍修建看场子,晚上,睡在潮湿的草棚里,一睡数月,不幸患上了重度风湿症,去世了。
几年后,母亲也因病离世。
之后,那片花田里的牡丹也绝了迹。
弹指间,几十年的光阴悄然而逝,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己步入不惑之年。可幼年时种于心间的牡丹花却从未消败过。今春,有一天,听夫君说,沙河子有个很大的牡丹园,园里的牡丹已经在绽放。我听后快活得像个小孩似的吵闹着纠缠着巴望他能和我一起去看看,他竟爽快地答应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手上总有忙不完的事务,好不容易干完了,他又说这一阵太累了,需要休息,再后来,他又对我说那一大园子的牡丹已经凋谢了。
我没说一语,没再纠缠,只身黯然退回自己的房间。
那晚,我做了个梦:在母校的牡丹田里,绽放着满园的白牡丹,潘老师和母亲安静地站在花田边,笑望着幼小的我和每朵花亲昵、私语,打招呼……
(作者系商州东店子小学教师)
如果我不是月亮
◎兰鑫杰
上帝想一直关注欣赏着人世间,但由于夜晚的黯淡无法看清,于是我就跑到黑夜的身上,燃烧着把黑夜烫一个洞,带着外头的光努力照耀这一晚的景色。是的,我是夜晚的打工者,而大概我也希望我是一个很尽职尽责的月亮。
于是乎我有了钟情很久的画面,窗内点着盏灯,灯下的蛾飞来飞去,蛾下的笔在诗集的纸上发出哧哧的声响,窗外麻雀安静地立在枝头,没有了白天的聒噪,树枝也展开了额头,享受着静谧的时光。窗边花盆下的蝈蝈此时也没了喧闹,晃着小脑袋不知在思考着什么。日子似汹涌的江水奔这往那,不露痕迹悄悄地带走一切,岁月漫长,而我有没有告诉过你,很久以前,我喜欢上了一个姑娘。
她笑起来真是最好看的人,我喜欢看到她,喜欢看到她在洋洋洒洒的月光里走着,笑着,唱着,跑着,闹着,安静地坐着和卸下一切不安的睡着。此刻的我应该是像一只松鼠,嘴巴里塞满了爱吃的榛果子,反正就是舍不得跟别人分享,不想让别人知道。不想,不想错过每一天那些不一样的她。或许,是不是因为在看喜欢的人,怎样都会觉得可爱。每次光是看到就觉得欢喜。姑娘啊你知道吗?对我来说,凌晨一点是清晨,五点是深夜,二三四点都是我很喜欢你,我对你的喜欢到处都是,在草木里,在风雨内,在云空处,在每一个你难过开心,平凡而无奇的夜。这些浩浩荡荡又扭扭捏捏的都是我想告诉你的话。若有天你能听见我满天心的呼喊,那该有多好!
今晚依旧是今晚,我看到有一个男生送你回家,你的笑还是那个笑,明明更好看了可我怎么这么难过,一不小心就把你们的影子拖得好长好长。我想要赶快下班辞职不想再看到这幸福的景象,可今夜时间是不是偷懒了,忘了往前走,怎么如此漫长,夜长得彻头彻尾。我要告诉云朵明天下雨时记得把最珍贵的雨水留给姑娘窗边的那盆小花。今晚我是咸咸的月亮。
最近,谁都别来找我。
可能我是太软弱的月亮,在夜里藏了又藏,睡在灯下,躲在光里。我想为你做的事情很多很多,可我能做的却寥寥无几。姑娘啊,你可知道我想送你颗月亮,怎么转身发现你已经有了颗星。我什么都没法同你讲。就让我泡在忧愁里。
时间是个独来独往的人,浅浅蜿蜒地向前到有诗的远方,在你看不到它的时候重塑着一切,在你跟它同行时,你会清楚当下便是永恒。时光能有几多愁,恰似情怀总是愁。而离愁总将愁离。这是最后一个夜晚,在桌上放的那本诗集翻开的那页上,你写着:月亮很亮,亮也没用,没用也亮。我喜欢你,喜欢也没用,没用也喜欢。
到底我是年轻的月亮,所有的故事不都是这样开场的,也不应是这样结束的,月光下并无新鲜事,只是再想起来,还是觉得你笑起来是那么的漂亮。可如果我不是月亮,我能否走进你的心房?
(商洛学院学生)
斯人已逝,海棠依旧
◎郑富琴
“春天到了,百花竞放。西花厅的海棠花又盛开了,可看花的主人已经走了。” 躯倦笔耕如牛,两鬓霜心系九州。四十年蓦然回首,西花厅海棠依旧。
早已过了泪流满面的年纪,可在收看《海棠依旧》全剧的过程中,我的泪水却从未干过,一次又一次冲涮着渐蒙尘埃的心灵。该剧是根据周恩来总理的侄女周秉德《我的伯父周恩来》改编而成,真实再现了开国总理许多鲜为人知、感人至深的故事,包括初入中南海、西花厅的手足情、职业选择的标准就是看国家需要等故事,重现了一代伟人为中华民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无我”精神,让我一次又一次受教于总理的高尚情怀。
万隆会议前夕,面对原拟乘的“克什米尔公主号”被敌特引爆的白色恐怖,即使毛主席电令从缅甸赴万隆的总理原路返回。然而,早已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总理,为了打破外交僵局,让新中国获得世界认可,却“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并以自己高尚的人格魅力和高超的外交技巧,顺利完成了这次破冰之旅。
文革十年,面对内困外忧,为了给人民交一份满意的答卷,周总理在权力的漩涡中倍受煎熬。一方面,为了国家的安定团结,他不得不委曲求全地接受审查,主持批斗。另一方面,他却又拼命地保护着一批又一批党和国家领导人,以及一些民主人士。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及时纠正一些冤假错案。尤其是在总理患膀胱癌后的几年里,更是夜以继日地拼命工作。常常是刚离开手术台,就不停地审阅堆积如山的文件,不停地接见一拔又一拔外宾。别说是一个身患癌症的古稀老者,就是一个正常人也受不了这种工作强度。
刚从手术台下来,得知李富春病逝后,虚弱的总理抱着术后病残之身拒绝了叶帅的好意,亲自主持了李富春的追悼会。追忆当年的旅法景况,坚强豁达的总理也不禁流露出常人柔情的一面。尤其是陈毅去世后,两人半个多世纪的革命感情,让总理一个人站在海棠花下,深深自责一向实事求是的自己在陈毅患病期间对他隐瞒了的病情。
总理与唯一的弟弟同宇手足情深,一生无儿无女的他对侄儿、侄女更是视同已出。为了接济弟弟一家,总理每个月从自己450元的工资中挤出200元补贴他们家用。可是,当同宇因为身体原因从仓库调到内务部后,总理不仅严厉批评了相关工作人员,还让同宇及时回到了原单位。更为甚者,在同宇胃病严重后,总理居然不允同宇频繁请假,而是让他提前退休,“把位子让给年青人”。以至于同宇哀怨地说:“我不要你这样的哥哥。”
一生疼爱的侄女秉建在内蒙插队期间,如愿应征入伍后,总理却对前来告别的秉建说:“我知道你一直梦想军营生活,也相信你这次是凭自己实力通过征兵考核的,但是经济落后的内蒙古更需要你回去。”尽管秉建内心有一百个不愿意,但还是脱下刚刚换上的军装,回到了那片一望无垠的大漠。
万国来朝的外交官无不敬佩总理的亲和力,为了中泰建交,总理不仅抚养了泰国外交官桑的一对儿女,还一直关心他们的成长。以至于在总理逝世后,桑的儿女们在异国他乡为他设置灵堂、全家举祭。甚至联合国都为他老人家下半旗致哀,这是一种何等的荣耀与礼遇,更折射出总理一生为了世界和平鞠躬尽瘁的济世情怀。
总理的心里,时时刻刻总是装着别人,唯独没有自己。在生病住院期间,他尽量不让别人前来探视而影响工作;临终遗嘱上,他要求将自己的骨灰撒在江河山川之上,免得给别人增加祭祀的麻烦;甚至在对卫生的最后叮嘱中,希望撒骨灰时,尽量减少飞机起飞的次数,这样可以为国家节省一些汽油。
总理的一生追求的是大我,在得知自己身患绝症后,他总是在“去日无多”的日子里与时间赛跑,希望能为党和人民多做些事。在四届人大召开之前,为了会议能如期召开,稳定国家大政方针,他甚至主动吸引“四人帮”的眼光,而让刚刚复出的邓小平更好地深入工作。在几度昏迷清醒后,他依旧顽强地批阅文件,接见外宾。用他自己的话说,“要对得住党和人民,要对得住那些在我们面前倒下的先烈。”
临终前,总理要求与邓大姐合唱《国际歌》,让人感受到一个垂危老人那种没有“明天”的悲怆与无奈。更品味到在那个百废待兴的年代里,面对跳梁小丑的各种刁难,开国总理壮志未酬的辛酸与痛楚。
在收看的过程中,我总是无端想起“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的蜀汉孔明,从事必亲躬,到克己奉公,两人有很多惊人的相似之处。然而,让人欣慰的是,总理没有遇到扶不起的阿斗,而是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成就了自己“中华之崛起”的梦想,实现了自己伟大的人生价值。
一生栉风沐雨,一生鞠躬尽瘁,一生殚精竭虑。心有猛虎,却也细嗅蔷薇,七尺男儿,胸怀大志为革命事业奋斗终生。这盛世,如您所愿,山河犹在,国泰民安。初心不变,海棠依旧!
(商洛学院学生)
愿你独闯的日子不孤单
◎何莎莎
最近特别喜欢这么一句话:“请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在过着你想要的生活:既可以朝九晚五,又可以浪迹天涯。”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我内心深处最敏感的那根神经。
在高考前夕,同学在我空间里面的留言板上留下了这么一句话:“说一声加油,一切会更美好,明天高考加油,愿高考之人合上笔盖的那一刹那,有着剑客收剑入鞘的骄傲。”然而我有着剑客般的孤傲,却没有骄傲。文章开头的一句话就仿佛注定了过着那种生活的人是“独闯的人”,侠客亦是独闯于江湖,而我也亦是独闯于我的青春岁月中,我好像喜欢上了这种“独闯”的感觉。
大一的下学期,我感觉整个校园都束缚着我,宿舍里面也特别闷。我特别喜欢享受着这种“愿你有梦为马,随处可栖的生活。”我一个人不停地坐火车去我想去的地方,这些地方大多数是从某本书上所看到的,或是某个作者所描述的一种纯粹的美。每个月我会至少坐两次火车,而且每次火车上的旅途都长达十几个小时。然而每当别人问我累不累,我总是笑而不语,因为我没有办法用语言去解释这种爱上乘火车去旅行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只有在自己亲身经历后才能感受到的,这种感觉无法言喻。
偌大的校园让我觉得有那么一丝束缚,在假期时,我总是会选择离开校园,登上去远方的列车。其实并没有多么重要的事非走不可,只是感觉只要我坐在火车上,有一本书伴着我、一部电影陪着我、手机里面循环着自己喜欢听的几首歌,有一个靠窗的座位留给我,去静静地享受一个人的倾城时光,这些就足矣。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面,当你想像着只身一人到达即将向往的城市时,所有的孤独都被潇洒与自由覆盖住,内心是抑制不住的激动,因为你不知道这个城市下一秒会带给你什么,只因那一份纯粹与洁净的美令你魂牵梦绕。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发生很多波澜起伏的故事,也会有平平淡淡的故事。有与我年龄不相仿却一起很能聊得来的人,有时我也会和同龄人一起吐槽着彼此认为不满意的事情;有时候,也会倾听一对情侣讲述他们纯粹的爱情;有时会和不相识的异性一起聊着都看过的恐怖片;但有时候你也会听到令你哭笑不得但却无法回答对方的问题。比如“听说北方人都很高你怎么这么矮。”面对这样的调侃,我们彼此嫌弃着对方的身高。这个时候如果有一个眉清目秀的乘务员走过来,我们的目光会立刻齐刷刷的转过去,在这样的情况下,别人都会不好意思像我们这样去看人家,我们却非常享受着这种赏心悦目的过程。
在偌大的一个空阔城市里,在周末,当你独自一个人呆着时,看看书、写写字、想想事、望望天,拒绝灯红酒绿,讨厌纸醉金迷,自适其适、自得其乐、自在安详、自有乾坤万象供我驰目骋怀、喧嚣不已。甚至在没有课的时候,可以一整天都泡在图书馆里面,当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射在你的书上,你会嗅到书上的文字所散发的那种淡淡的书墨香。有时候午后的阳光是很美的,泡一杯浓郁的奶茶,坐在宿舍的阳台处,或是慵懒地躺在吊床上,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就这样睡个没有吵闹声的小觉。即使全宿舍的人都出去了,也希望这样的时光不要轻易的从我身边溜走,就算是自己孤身一人,也从未觉得孤独。
初秋十分,南方的雨很忧愁的下个不停,夜雨滴答在宿舍外面的梧桐树叶上、打在芭蕉树叶上,惹人愁丝不断,想着一年又一度的佳节不能陪在父母身边,独自一人去外面的小巷觅食,穿过拥挤的人群丝毫不觉得自己一个人过着节日有什么不妥,看着满大街的行人行色匆匆的走在繁华的街道上,看着那些情侣甜蜜的依偎在一起,去喜欢的甜品店买些甜点伴着淡淡的奶茶坐在宿舍的阳台上品尝,此时的我,心静如水,虽无人交谈,亦无人可会心一笑,虽孤独、也温暖,虽影支、却不孤单。周围的人会说,一个女生跑这么远去上学,怎么不和同学一起呢?我总会笑着说我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喜欢独自一个人的洒脱。因为总有一些日子需要你独自一人去独闯,总有一些时光需要你独自去体会,一个人总要走陌生的路,看陌生的风景,听陌生的歌,然后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你会发现,在这样的时光里也会有很多难以想象的快乐,你可以静静地倾听自己内心深处的声音。曾经自己一个人会在操场上不停地跑完一圈又一圈,曾经自己一个人在篮球场上不停地投篮,直到球场上的灯逐渐熄灭,才独自一个人缓缓地回到宿舍,然后去泡一个舒服的澡,不一会儿,便进入甜美的梦乡。曾经自己孤身一人默默地奔波于两座城市之间,但在这些时光里,我并不觉得自己孤单。
独处时,虽无人交谈,亦无人可会心一笑,虽寂寥,但也温暖。虽影支,却不孤单。独处时,是让人沉浸在自己内心深处的一段欢乐时光,不会有欣然失约的惊喜与落寞。愿你我可以成为自己的太阳,把所有的孤独照亮,愿你我独闯的日子不孤单。来日方长,未来可以守望,终有一天,我有故事你有酒。中间那段空的时光,我们可以微笑着一起分享。
(商洛学院学生)
那年,那景,那人
◎潘 花
那年,我还很年幼,家门口的梧桐树枝叶正茂盛,外婆的身体还很硬朗。
我打小就是在外婆家长大的,也许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我对那个村庄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情怀,或是眷恋,或是喜爱。在那个时候,日子仿佛过得很漫长,我总盼着快点长大呀却怎么也长不大,在那个村庄里,有着我的童年、看不厌的风景和我最亲爱的外婆。
人啊,总是被时间催着长大,而那些珍贵而又美好的记忆却又在时间的长河里被逐渐冲淡。但庆幸的是,即使我已是一位落落大方的少女却并没有忘记我的儿时,尽管对于那些回忆大多停留在夏天。那时,门前还是泥巴小路,道路的一旁种着一排高大的梧桐树,房屋旁边就是田地,外婆独爱月季花,于是路的另一旁便栽满了月季。
乡村的夏天是嘈杂的,是让人困倦的,尤其是中午时分,似乎只有蝉不知疲惫的叫着。我总是顶着烈日约上几个小伙去河里玩耍,也不知河里究竟有什么魔力吸引着我们,汗水流过一张张稚嫩的脸颊,我们赤着脚丫子在河里挨个翻开石头抓螃蟹,偶尔有微风吹过为我们送来凉意,但沉浸在玩乐中的我们似乎并没有察觉。当在知了声、潺潺水流声中度过一个中午之后,我和小伙伴便在外婆的叫唤声中跑回家,我们的欢笑声打破了夏日的闷热气氛,飞快的脚步也惊扰了田坎的野花野草,而到了傍晚,天空中的星星是比较稀疏的,萤火虫却已经在稻田间飞来飞去,外婆喜欢拿着一把蒲扇在路上乘凉,和邻居们在一片蛙声中一起唠着平淡小事。
那个时候,外婆总爱坐在门前听着收音机然后打盹,我便蹲在一旁和地上的蚂蚁玩上老半天,未曾注意到太阳把梧桐树的影子越拉越长。那个时候,外婆会在楼顶铺一张凉席,然后拿着蒲扇为我驱赶蚊子,在繁星满天的夜空中,我躺在外婆的身旁听着故事酣然入睡。那个时候,我会随着外婆一起上山砍柴,回来吃着外婆给做的“酸菜面鱼”。我会和小伙伴们一起上树摘槐花,一起去山坡上摘金银花晒干,然后拿到收购的地方卖钱,我们攥着皱巴巴的几块钱却满脸都是满足、愉悦的神情。那个时候,我啃着西瓜,家里的猫慵懒的躺在门口,老旧的台式风扇就这样吱呀吱呀的吹着。而现在这些简单平凡的事却永远只能成为我回忆的一部分。
清明假期我回了趟家,回到了那个村庄,看望了我的外婆,那天阳光明媚,远处的青山之中还有几处白点,想必那是几株野樱花树,田间的油菜花到是谢了许多,我看着外婆瘦小的背影,白发斑斑,缓慢的步伐让我突然觉得她再也不是可以满山遍野跑着和我一起拔茅针草吃的外婆了,不禁一阵心酸,想起外婆的脸庞,满脸的皱纹那是岁月的痕迹啊。
如今,门前的梧桐树被砍掉了,泥土路也被铺成了水泥路,这个村庄在年复一年中却依旧不改它的面貌。而生命仿佛就是一个轮回,我长大了,外婆却老了。
(商洛学院学生)
过 盘 锦(外一首)
◎陈年喜
2017年1月9日过盘锦
大风阵阵吹过红海滩
秋天的稻茬还留在原地
秋天打下的稻米已经摆上盛宴
盘锦北站人群混沌心思一目了然
远处逶迤的群峰正在成为旅游区
几座崭新的庙宇使山河更加衰败
多少年来我们对地理的理解
一直停留于山水
其实山水并无新意比如盘锦
有什么能比落在其上的一场大雪
更有意思呢
它落在百尺高楼也落在穷人的院子
使一条大河的美德在大雪之下
重被提起
而一群麻雀借一片背阴的雪地
绘画出万物共同的晚景
昔日的渤海国显德府
今天的石油之城
我查遍百度和谷歌
历史的记录仅有寥寥数笔
孔子说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包括汹涌的大海
没有什么不是风烟过客
唯有古月还在夜夜照今人
照沉舟侧畔短暂的欢爱
动车追逐着wifi
将时间送向一个更加破碎的远方
事实上 地理和地理并无区别
地理上发生的一切都大同小异
无非是
人在地理上活着 又在地理里自绝
无非是
帝王巡游天下 并把天下送于他人
诗歌是酒徒打出的饱嗝
汉语城头变换兽语的大王白旗
其实 无论南方还是北方
韶兴还是盘锦
江山都是一把铁尺
测量白骨的尺寸
帝国大厦
我向来不喜欢高大的事物
我童年的天空里 充斥着高举的拳头
一些莫名其妙的声音直抵云宵
无数高耸入云的塑像布满山河
它们让大地产生过多少阴影
我并不爱帝国大厦
虽然帝王一直在我们心中
它那么高 据说有一百零二层
集钢铁和大理石于一身
现在 站在最高的观望台上
我并没有看到更远的事物
初冬的朔风从四面吹来
让我更加惶惑:人到底意欲何往?
透过钢制的护拦向下看
一条我叫不出名姓的河流将纽约围绕
它那么低调 那么平静
让两岸的灯火人声保持距离并永远友好
它浇开的玫瑰绽放在一些窗户里
一些盛放于情人的梦中
有几只冲浪艇小巧而轻快
它们没开马达就抵达了要去的地方
哦 有年轻的母亲怀着身孕从街巷走过
这些我们共同的学校
将教授风雨所有的课程
我爱合欢树分开的道路
以及它滋生的细小的空气田野和星辰
我身体里的容器都是空的
并不种育巉岩和大海
我不舍昼夜的生活和它们有何关系
我一生的羞愧是分辩不出
大与小上升与坠落
作者简介:陈年喜,九十年代开始习诗,迄今有组诗见于(诗利》、《星星》诗刊、《扬子江》诗刊、《天涯》、《草堂》等刊。有诗歌译介海外。获2016年度中国工人诗歌桂冠奖。
讲不出再见
◎张建会
从晨光熹微到华灯初上
从冰河乍放到繁花成文
在时间的海里,五年一粟
在生命的河里,五年永恒
有些故事恰如沧海桑田后的久别
有些遇见一旦相逢便是地老天荒
苍苍莽莽,洛水泱泱
博闻强志展鸿图,正道直行做栋梁
不畏风露与严寒,还有傲骨卓卓,是你
师师济济,圣殿堂堂
启古纳今传薪火,崇文尚理铸辉煌
终念怀瑾而握瑜,方有士林翘楚,是你
每一条要走上来的路
都有不得不那样跋涉的理由
光中有影,沙上有印
步步回首,是故园情
每一条要走下去的路
都有不得不那样选择的方向
西风无端,芳草落地
点点杨花,是离人泪
执念根深处,花落梦尽头
相别日会长,此情永不忘
向你俯首,为我珍重
苍天庇佑,鸿途如旧
而今,却有讲不出的再见
五年的光阴岁月里,你见证了我的成长
我参与了你的壮大
现在,我挥挥手向你作别
满怀无奈与不舍
(商洛学院教师)
我不喜欢这春天
◎柯曾波
奶奶说,
没有点化肥的菠菜好吃,
干净,没有怪味儿,
我不禁发起了呆。
远处山头上,
飘着前夜的伐木声,
有太阳的清晨只闪出斑驳的绿,
于微风中时隐时现。
就近沟壑里,
盈盈小流,
拨弄着一只废旧的药瓶,
良久,小蝌蚪也不曾露面。
山涧小学生,
疾驰在摩托车后座,
只剩下尘埃悄悄滑落,
方方的楼里时不时书声划过。
咖啡馆约会青年,
拘谨着双手,尴尬了脸庞,
窗外那姹紫嫣红,
窗内这如履薄冰。
小路上老农,
步履匆匆,
不为那一亩三分春田,
只惦着工厂中午的餐饭。
我不喜欢这春天,
人们不能忙里偷闲,
辜负了时光,
荒芜了心田。
奶奶说,
波娃儿,菜汤煮好了,
来喝!
噢,好的...
(商洛学院教师)
当我来时,宁愿守候(外一首)
◎ 庞 媛
春天,当我来时
我是张开翅膀初识天空的稚鸟
衔着初见的光芒和亮丽
探寻你的一袭翠绿
和粉黛幽闭
你弹奏一池的山青水绿
我泛着闪闪的金黄美羽
今天,当我来时
搜索记忆中偏爱的磁场
穿越千万里的苍茫大地
更不畏高寒冷风的侵袭
只为栖息于你的一方山水
用尖锐的喙梳理凌乱了一世的羽毛
风雪吹落了你的华美与骄傲
岁月如荷——残了,凋敝了
又如何——
我宁愿心怀一样的山水
一直等到——
春风吹绿你满头的白发
岁月归还你娇美的容颜
书里,曾经住过一片花瓣
我在一本
多年未曾打开的书里
发现了一张对折的纸片
打开它
是一片月季的花瓣
娇艳的花瓣
在那堆冗长的文字里
沉睡了十多年
褪去了娇艳的颜色
干涸了丰盈的水分
遐想,在枝头
它或许是姹紫嫣红,富丽堂皇
——探究似乎已徒劳无益
现在结果都是枯黄的
美人迟暮,英雄末路似乎是最好的注脚
唯一夺目吸睛的是
此时的它
脉络清晰
薄如蝉翼
它耗费十多年光阴
修炼成
它喜欢的剔透,柔软,一语中的
那本厚厚的《歇后语.谚语多用词典》里
从此住着一片花瓣的标本
覆盖的字迹清晰可见
让我联想到
上面是现在
下面是过去
那是我孩子三岁时
我买给自己
打算自己看完
留给孩子看的
——孩子已经15岁了
它就安静而又耐心地等候它的主人再次眷顾
它其实并不影响我的阅读视线
可我小心翼翼而又无限好奇地挪开花瓣
她就断成了两半
如此刚烈
不要被人拿捏
哪怕不要现在
多像过去和将来
留给我的
此刻 只有沉默
作者简介:庞媛,女,陕西省商洛市商州区科学技术协会职工,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 商洛市作协会员,商洛市青年作家协会会员,商州作协理事。在《陕西工人报》、《陕西科技报》、《陕西农村报》《商洛日报》《安康日报》《商洛文化》《丹水》《商洛电力报》《三秦广电报商洛版》《商洛学院》等报刊发表诗歌散文数十篇(首)。
声响
◎苍 凉
山下的一大片森林在阳光下翻动,
不停地发出鸟儿啁啾之声
除过它们万物寂静,包括我
都在大地这本打开的书页之中
我们被动的生活
无法设定死亡的闹钟
一直忽略不断逼近的关口,
假装自己是上帝永远书写不完的一封信
当我一次次试图接近生活的深井,
发出的声音撞回我的前胸
它们一再地拍响着时间的洞壁,
令脚步连连震撼退回出生的原处
看旧的世界重新长出森林的样子,
我读的第一万遍寓意已有所不同
兔子奔跑的心跳发出痉挛的呼吸,
被压低的声响由森林又一次发出
作者简介:吴周健,现居商洛。有诗作及诗评在《绿风》、《珠海文学》、《诗歌周刊》、《长江诗歌》、《陕西日报》、《陕西工人报》等纸媒发表。
归 梦
◎邹 瑾
你掌心的纹
依稀残留着余温
暖我前生,亦慰余年
多么希望
可以伏于你膝
触你指尖的温柔
听你讲述故乡余韵
如今
同样的月,相似的景
分隔两地的
是你是我
愿化一缕暖风
在你鬓发间流连
拂你半生辛劳
愿化一瓣绯色的花
轻吻你的脸颊
那是我在说
我想你
(商洛学院学生)
梦 游 书
◎张丽萍
春光繁花,青雨氤氲
烦闷化成灰烬,从烟里涌出去
前世的我,定是一纸飞蝶
慵懒地伏在黄昏日头的山腰
那穿越山河的剑
不及防地
透染我轻薄的翼
细细碎碎,躺在山川湖海
月寒日暖,天高地厚
踏微翠半袖
结成细茧
与人共乐消哀愁
梦,在吹满春风的酒里醒了
谁也不会知道
谁都不会知道
我缱绻在梦的一方
(商洛学院学生)
十七年
◎何焕焕
绯红的晚阳下
微风拂冷意
一只残喘的蝉儿
对着这夏呢喃
我的暗淡时光
我的苟且求生
不过为了唱给你
我的一生
我在树上生出双翅
你把光洒我身上
我忽地懂了存在的含义
那山、那海都不曾参透
你的似火热情
早已镌刻在心头
我的最绚烂的年华
你可愿记着?
你会将我小心地想念
孤独地等待后来的盛夏
看不见别的蝉儿
深情欢歌!
埋葬的爱情啊
它是我的十七年
你呢,匆匆柔情啊
却长过了十七年
(商洛学院学生)
忆 延 安
◎刘 杰
过去的记忆犹新
我在这里落地
风追随云的影子
映在宝塔山的树林
黄土地上种出小米粥
就着咸菜咽下窝窝头
圪梁梁上唱一段信天游
苍凉经过无数春秋
老辈人提起过去
总忘不了南泥湾
忘不了红色岁月
忘不了那大生产
和惊心动魄的战斗
谁懂百米大道上的车流
谁了解夜里的二道街头
我从西沟走到延大门口
去看那沉睡的平凡世界
清凉山没有喧闹
还愿的人们双手合十
虔诚的祷告
红枣苹果吃的不少
我却喜欢
万花山的牡丹微笑
延河旁嫩柳窈窕
人们最爱
在王家坪的广场舞蹈
我在不远的远方思念故乡
愿我的延安一切安好
(商洛学院学生)
我很怀念你
◎张甜甜
去年夏天
你的眼睛清澈如泉水
装满了对生活的期冀
去年冬天
笨重的棉拖像个罪人
套住你的双脚
你像个裹脚的老妇般
步伐滑稽
今年春天
子孙依偎在膝下
春暖花开
在你孩童般的微笑里
好似藏了些什么
今年夏天
倒映在我清澈的眼睛里的
只剩你眼眶里
毫无掩盖的麻木与等待
你说:
人总有一死
但一定要无愧于心
我很怀念你
(商洛学院学生)
无 题
◎曹 雪
薄夏晚来
暖风隔岸
青鸟戏逐
蝉鸣声起
江水边渔夫返
白鹭离滩
橘色暖阳升
雾气消散
早春傍晚
燕鸟初还家
人面花开
笑风声暖
醒来时梦断
剩寒意盘旋
你是我不曾遇见的生生不息的温暖
是林间白雪是虹日初霁
愿总有日月星辰可期盼
愿你不拘于世俗所见
(商洛学院学生)
伤
◎李 岩
本想飞翔于蓝天,却因心痛而坠向了大海。
翅膀浸湿了,无法挥动了,挣扎的心也慢慢沉寂。
本就无法与现实抗衡,却因那份倔强而不屈于命。
你只看到了我的笑,却没明白我的泪。
当泪水奔涌,洒向大海,那珍珠的链条便串连起,
连接起了你我的宿命。
当我吟唱起那首歌,心中的血泪便在悄无声息的流淌。
我心底的伤不表于象,却只独自感伤。
那颗心脆弱的怕是一碰就碎,你却还来有意招惹。
薄情的人儿,不知你是否懂得这种身不由己的痛楚。
只愿你远离,留我一人孤寂彷徨。
我还想飞回那蓝天,俯瞰那些物是人非。
(商洛学院学生)
诗 四 首
◎王腾祥
大峡谷会雪
乙未腊月一十八,侣侣乐游人人佳。
巍巍麓北娇雪落,徐徐岭上颈风刮。
璀月璨星接山耳,杯角觥筹席前搭。
忽闻松柏抖霜露,此为执事礼春华。
当 空
悠悠兮山峨,邈邈兮止怀。
河西本无路,俯瞰趋秦关。
夹岸嵯黄河,九曲千回转。
纵有硕万壑,踌躇马平川。
席上见赠
高阁玉盘珍馐笑,客满宾朋津津傲。
蛟龙赤虾汇江河,绿榄黄蔬芙丽皓。
前夜茕茕思神明,辗转靡靡念远道。
昔有耆卿难绩仕,遂学靖节返逍遥。
迎新春
一岁除夕一岁新,满盘饕餮四方亲。
鸡鸣狗吠辞旧时,举杯其乐融融音。
古有爆竹淋浊醴,岁守福祈泽春迪。
煮酒酣畅恨不足,盼召紫气佑家今。
(商洛学院学生)
“基督教文化”概念的内涵及其汉语神学意义
◎尤西林
《基督教文化评论》以基督教文化为研究对象。本期十三篇作品分列于“基督教文化与现代性”、“基督教文化与现代社会公共论坛”、“基督教文化的跨文化交流”(cross-cultural communication)、“域外思想”与“评论”五个栏目下。这一设置意在彰显本刊刊名“基督教文化”所包含的如下主旨:基督教文化研究与传统神学的区别;基督教文化及其研究的现代性;不仅在汉语写作发表意义上并且以中国基督教文化为主要对象的汉语神学建设。上述宗旨同时是本刊特性期许所在。
本刊“基督教文化”以“汉语神学”为主干。后者不可局限于语言形式,而包括着传统、问题与诠释学所立足的生活世界。基督教身处中国与世界的现代化社会变动及其现代性精神波涛中,对现代性及其现代化存在的回应产生出汉语神学视野中的基督教文化。因此,“现代性”与“汉语神学”同样不限于字面专题,而贯通于基督教文化及其研究的深层语境中。正是在这一深度上,域外思想的汉语翻译及其研究同样超出了语言形式,而成为汉语神学的重要组成部分。本期《神义的忿怒抑人义的激情——从洛维特-布鲁门贝格论争到古今灵知论纠纷》仔细梳理了西方神学与现代性关系研究的深层发展问题,它对于深化汉语神学是必要且必需的思想资源。以汉语思维非汉语传统的神学,要求着王国维一个世纪前疾呼的“学无中西古今”的视野。汉语神学当以此自励。
本期涉及观念史、儒耶对话、文学、科学、教育、公共社会、民间宗教等诸多领域,却以“汉语神学”与“现代性”内在思路贯通整合于“基督教文化”名下。“基督教文化与现代社会公共论坛”栏目的两篇论文从汉语神学角度评论当代中国发展理念与大学教育这样高度现代性的文化问题,同时又是汉语神学的公共话语实践。“基督教文化的跨文化交流”栏目的四篇耶儒对话,当然是汉语神学,却又突显著现代性诠释的方法;另一篇结合田野调查的中国民间宗教与基督教比较研究,旨在揭示迄今有效的中国信仰模式特性,则可视为汉语神学的扩展性运用。“基督教文化”为何倚重“汉语神学”与“现代性”?这三个概念何以显示为基础性概念并且可相互转化融通?如果对“基督教文化”不停留于以“文化”扩展基督教的外延重合表象理解,便需要专题探讨这个第一关键词的内涵。它同时会将“汉语神学”与“现代性”带入深度关系中。
一
作为现代基督教学术与基督教现代流行语用频率最高的概念,“基督教文化”至今缺少概念界定。流行的“基督教文化”概念是对外延重合的基督教相关现象泛称,而缺少确切内涵。尤其是,泛称的“基督教文化”成为与“广告文化”、“旅游文化”、“女性文化”等量齐观的现代文化一种类型:教堂被作为基督教风格的建筑艺术欣赏,教徒祈祷与礼拜被教外民众视为习俗,十字架成为妙龄少女的项链装饰品,圣诞夜成为聚会娱乐。在现代社会最流行的上述“基督教文化”语感所指语境语义中,本是主词的“基督教”成为人本主义“文化”的修饰副词,已远逝了基督教原有内涵。一种基督教内涵模糊淡化的“基督教文化”当然只能依靠基督教现象的外延重合鬆散联繫,同时将其内涵消解于现代流行文化涵义中。
如果基督教在现代只能以上述流行文化形态存在,基督教也就确实成为前现代的历史遗蹟。然而,除过物化对象的巴赫咏歎调、西斯廷壁画类型外,基督教文化还存在于无形的主体心理精神气质中,例如谦卑、博爱。这类精神气质与基督教仍然保持著直接而直观的联繫。但是,从基督教派生出来的更多的文化心理却渐行渐远,以至于看不出它与基督教的联繫了,例如m.韦伯所说的作为现代社会生产与全部交往核心的“理性化”( rationalization)。为了说明“理性化”与基督教的关系,m.韦伯写作了名著《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这一研究不是用流行的现代文化涵义解释基督教,而是相反地以基督教涵义解释现代文化。这意味着基督教仍然融渗于现代社会深处,现代社会存活着比流行的基督教文化更为重要的无形的基督教文化。
因此,界定“基督教文化”概念的内涵不仅是确定“基督教文化”外延的根据,而且是揭示现代性精神深度渊源的理论前提。这一界定工作首先需要解脱现代世俗人本主义(德文anthropologismus)文化观念的片面支配,以诠释“文化”深度涵义,同时恢复“基督教”自身涵义;在此基础上确立并非作为这两个概念的统一性关系而是基于自身同一性的独立的“基督教文化”概念。
二
鉴于流行的“基督教文化”内涵理解实质受制于世俗人本主义的“文化”观念,因此需要先行深度诠释“文化”。
汉语“文化”是“人文教化”的简称。现代流行的“人文”观念想当然的以“人”为主词,实质囿于近代啓蒙以来的人类中心立场。然而,汉语“人文”本出自《周易》贲卦彖辞:“(刚柔交错),天文也。文明以止,人文也。观乎天文,以察时变。观乎人文,以化成天下。”“文”,王弼注:“刚柔交错而成文焉,天之文化。”故“文”系于“天之文化”,即天道运动的印记。孔颖达对“文明以止,人文也”疏为:“文明,离也,以止根也。用此文明之道裁止于人,是人之文、德之教。”王夫之《周易外传》释“贲”:“礼者文也。”上述原典文字及其注疏释义,使我们对汉语“人文”的源初含义可有以下理解:1)与后世以“人”为主词的“人文”理解不同,“人文”一词的主词是“文”。如果我们忠实于古代信仰文化背景,就应同意王弼所注:“文”是源于天道运行的产物。2)“文明以止,人文也。”天道运行的印痕,是与天道分离的产物,但又是天道之显示(“明”)。“止”,是规范与熔裁:在“文”面前景仰止步,就是接受“文”之规范熔裁亦即教化,在这一过程中就发生了“人文”。这也就是王夫之所训之义:“人文”的原型即“礼”。因此,古代中国“人文”本义乃是以天道信仰为背景的礼仪教化,其重心所在并非“人”,而是礼仪之“文”。
英语culture一词源于拉丁语cultura,意指栽培、脱离原始的状态,其中心与方向同样并非囿于人自身。与之印证,西塞罗(m.t.cicero)时代成熟的人性观念拉丁词humanitas,也根源于教化成长的希腊词paideia。后者是对儿童的教育,古希腊罗马人用这个词标识“文明人”与“野蛮人”的区别,进而使这个词代表人性教化的观念。它所派生的拉丁词pasco,意指牧养,使之成长,它成为教育学pedagogy等词的辞源。
因此,“文化”(culture)虽然是人的行为,但并非指称人的自在现状,而是改变人性自在自发现状的教化行为,其提升维度指向超越性上方。正是在“文化”这一方向上,才叠合了与“野蛮”对立的“文明”语义。
从而,“基督教文化”的内涵即是人向“基督教”方向提升或超越的“文化”。但是,“基督教”作为“基督徒”的组织活动,仍然属于人的行为,“基督教”与“基督徒”成为同义词:christian。因此,各种百科工具书高度一致地将“基督教”与“基督教文化”视为同义词互训,也就同时将“基督教”与“基督教文化”归结为“基督徒文化”,更强化了人自身的性质,却缺失了基督教与基督教文化的关键词:基督。依照“文化”的方向性涵义,“基督”,而非“基督教”才是人的基督教文化行为方向。准确的表述应该是:基督教及其基督教文化是基督引导的文化。鉴于“基督教文化”中的两个人文词未能凸显基督教的主词“基督”,通行的“christian culture”(“基督教或基督徒文化”)宜改为“culture from christ”(“基督引导的文化”或“基督文化”)。这也就是“基督教文化”的核心内涵。这一内涵是基督教文化普泛的物化或精神化形态的内在统一根据。
上述结论需要与《圣经》为中心的基督教教义对勘。
三
基督教文化”被两派神学分裂为“基督教”与“文化”,盖源于教条化理解《旧约》上帝创造所揭橥的两个世界信条。上帝创造了世界,于是有了神界与人界两个世界。两个世界根本上归于神界而具有统一性,但人的世界却在上帝爱恨缠绕下特性複杂:世界作为被造物而被上帝欣赏,“神看着一切所造的都甚好。”而原罪开端的人性却使世界成为上帝毁灭的对象。复杂不仅在于上帝反覆爱恨(洪水毁世却又赠挪亚方舟等等),而且在于即使人类堕落,其行为与世间万物(一隻麻雀也不遗漏)仍在上帝掌控中,甚至灾难与罪恶也成为上帝“大计划”环节。对上帝复杂态度的任何方面执著,都会成为后世神学对立的教条。
“道成肉身”的基督,作为神人二性的同一体,使两个世界第一次获得了同一性(注意:不是“统一性”)基点。如果把“基督教文化”视为基督引导下的人的行为,基督本身就是基督教文化的奠基者或原点开端。因此,基督是基督教文化独立内涵的基石。
上述基督教文化概念内涵必须进一步切近基督教《新约》原义展开。基督将两个世界同一于自身并不意味著放弃神界对人界罪性的判定,基督不仅清楚宣告两个世界的区别:“凯撒的应当归凯撒,上帝的应当归上帝”,“我的国不属这世界”,而且反覆宣告这个罪性世界注定灭亡并将被新世界取代。但是,新世界不能理解为对旧世界的外在空间置换,而是人世的“重生”(be born anew)亦即世界的内在新生。基督说:“从肉身生的,就是肉身;从灵生的,就是灵。我说,‘你们必须重生’。“灵”与“肉”的区分也就是两个世界的区分。“重生”并非以神界消灭人界,而是人的世界更新为新世界。“肉”的“灵”化是其方向。“重生”基于三位一体结构:以“爱”为酵素,人的“灵”甦醒,经由神“子”之“中保”(the mediator)而进入“父”。“重生”的大前提是基督将两个世界同一于自身,经由此同一而真实承担了人界的罪,并以十字架牺牲为世界赎罪。基督从而启动了人类重生的救赎史。这也就是基督引领的基督教-基督徒的“基督教文化”内涵的教义。“基督教文化”通常被二分为“基督教”与“文化”结构,但二者对于基督教的“重生”本是同一体。如前已述,“文化”作为“天道”运行痕迹之“文”(纹),属于此岸人世现象,但此岸之“现象”乃彼岸之“显像”,因而“基督教”就是“文化”。文化神学正基于此。反过来,“文化”根据“基督”,巴特式神学以及对人本文化基督观的批评则基于此。这一对立也显示出“基督教文化”仍然包含著“基督教”与“文化”的张力?。
基督道成肉身固然是两个世界同一化并奠基基督教文化的第一块基石,但十字架牺牲赎罪才是基督教文化的开端。这里出现的精微差别是,人不可能参与道成肉身,却可以效法十字架牺牲进入重生救赎史。“重生”不是基督的行为,而是人的行为,其方向与道成肉身相反,是指肉身的道(灵)化。因此,严格意义的“基督教文化”内涵,是指以基督十字架牺牲为起点与典范的人的肉身道化方向努力。“肉身道化”落实为“努力方向”,既表明基督道成肉身所同一化的两个世界对于并非道成肉身的人(即使是基督教-基督徒)依然保持著紧张区别的结构,从而“重生”乃是两个世界的争战;同时表明人不可能实体性道化而成为神。
“基督教文化”是以基督十字架牺牲为典范的人的肉身道化方向的努力行为,这一教义学结论指明基督教文化的主体是人的(信仰教化)文化行为,而不是神的行为。因此,基督教文化研究属于现代学术类型,它不仅包括人文科学对人的基督信仰精神的诠释(interpretation),以及对基督信仰社会形态的社会科学研究,甚至包括基督信仰与科学思维关系(如自然神学之于近代科学)的自然科学方法论研究。
基督教文化研究不能直接谈论神,因而不是神学。但是,基督教文化研究却必须反思性研究神学;返过来,神学也越来越多的与基督教文化研究对话,基督教文化研究成为神学转化为现代学术的主要通道。
四
基督教文化与现代化-现代性有著特殊密切的关系。 何谓“现代性”(modernity)?即17世纪以来起源于欧洲,尔后遍及全球的人类现代化(modernization)进程中的人的心性,其核心乃是面向未来求“新”的进步主义时间-历史观。这一词义渊源于五世纪由基督徒创造的拉丁词“modernus”,代表著由基督教末世观所完成的弥赛亚盼望?,如前所述,这也正是基督教文化的核心特征。就此而言,“基督教文化”就是“现代性”。这一凝聚着基督教根本方向态度的精神观念,迄今仍作为现代人类最普遍的深层潜意识,驱动着从以微软为代表的科技更新到民族国家及每一个体向前竞争。
“现代性”与前述韦伯所追溯的“理性化”( rationalization)同样代表著“无形的基督教文化”,无论就其意义之深广或现实生命力而言,它们都代表着最为重要的基督教文化类型。这一类型的基督教文化不仅远超出那种封闭于自身话语的神学视野,也超出了囿限于基督教实体研究的“有形基督教文化”观念。“无形的基督教文化”这一重要地位深刻地根源于基督教文化对于基督教现代处境的特殊意义。
从现代世界的历史演变看,由于数百年前起源于南欧与西欧的现代化是由信仰基督教(含天主教:与路德改教相一致,南欧天主教改革同样成为现代化开端)的主体承担的,在适应或推动现代化以及相反地批评或规范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基督教逐渐形成了与现代公共社会的双重功能关系。
基督教文化之所以成为基督教与现代世界的主干关系纽带,是基于政教分离(separation of state and church)这一现代化格局对基督教的限定,它迫使基督教必须经由基督教文化间接影响或转化为现代文化的深层(往往是潜意识)信念而进入公共领域。因此,上述所谓“无形”而深层地影响现代世界的基督教文化是现代化与现代性的产物。广而言之,宗教文化是一切宗教与现代公共领域的必然中介形态。但与其它宗教相比,基督教及其基督教文化与现代公共领域有其特殊关系。当现代人说到基督教时,只是指教会与教徒。大多数现代人对这一形态的基督教并不了解。然而,由于基督教是唯一经过现代化洗礼并影响现代化历史骨干民族的信仰,因而现代人(哪怕是无神论者)都无可逃避地生活在基督教文化所支撑的现代世界中,并因此潜移默化地受到基督教精神薰陶。这是历史形成的格局,我们不能将之化约为政治意识形态:如果继发现代化的“东方人”不把现代化看作“西方人”的专利而视为普世文明,为什麽就不能从与现代化文明关系的角度看待基督教文化呢?
《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已问世一百多年,韦伯这一基督教文化研究的范型亟待结合中国现代化处境问题推广运用。特洛尔奇(ernst troeltsch)大规模致力于神学与现代学术的对话也逾百年,然而迄今仍有大量类似“理性”或“现代性时间”这样深层支撑并规范现代化制度的现代性信念“百姓日用而不知”。举其荦荦大端,例如从梁启超开始已意识到的基督教超血亲伦理对于中国传统私人伦理转化为现代化公共伦理及民主制度的基础意义;大学(university)作为现代社会知识母体与道义策源地的基督教渊源;中世纪经院理性及自然神学对于科学的条件意义;路德改教恢复个体与上帝直接信仰关系对于现代个体人权自由的基石意义;加尔文日内瓦长老制对于现代民主制度的原型意义;现代法律的基督教前提,等等。
然而,教会与神学曾经而且至今仍然在一定程度上视基督教文化为现代世界世俗化的产物,认为其根基上是与基督教不同的,甚至就是基督教蜕变的派生物。因此,这样的基督教文化对于基督教毋宁说是有害于信仰纯正性的异端。而对于结合现代化研究基督教历史作用的要求则视为迁就、屈从于现代世界的有害倾向,甚至就是变形的意识形态。
这样的顾虑忽视了基督教的根本特性。“道成肉身”难道不是从上帝之国下降到世俗世界的本体性转换吗?耶稣的神人二性难道不正是这两个世界的结合象徵吗?耶稣作为神子被神派送到这个罪恶的世界行动与说话、乃至死于这个世界,难道不正是为作用于这个世界吗?这同时何尝不可以象徵为基督教文化脱离基督教母体而经历现代世界的风险磨难?诚然,没有两个世界的分离信念就不再是基督教而成了无信仰的现世主义。但是,若没有对现实世界的关怀与紧张张力,基督教就变成为其它消极厌世出世的宗教。基督教对于现代世界特有的力量,正在于它拥有其它宗教不具有的与现代化历史进程不即不离的张力 、在于它对于现代世界制度性的内在建构。而这种特有的力量正凝聚体现于基督教文化。
结合现代化并非迁就顺应现代化。m. 韦伯《新教伦理与资本主义精神》象征代表着基督教文化对于现代化的双重关系:它一方面以路德的“天职”(beruf,英文calling)观提供了现代职业伦理,“为上帝而工作”的信仰超越“为消费而生产”而转化为“为生产而生产”(如马克思评价李嘉图所言,这一观念的形成才是现代工业扩大再生产的观念前提),从而成为资本主义精神的深层支撑动力;同时,另一方面,新教伦理又遏制、批评非理性的“贪欲”佔有财富观,将其排斥于理性化的现代工商精神之外,由此而开启了规范现代化的基督教文化批评态度。
今日神学将大量精力用于基督教自身经典人物、事件、思想、著作的封闭式研究,并轻视、非议结合现代世界问题意向的基督教文化研究。然而,就其历史背景而言,《圣经》文本的耶稣言行,难道不是耶稣对于几百年弥赛亚主义拯救盼望最终承担的工作记录吗?奥古斯丁的《上帝之城》难道不正是对于罗马城被毁所引发的世俗主义幸福观思潮的回应吗?路德改教运动难道不直接就是对于教会垄断信仰所造成的腐败的抗议吗?特洛尔奇难道不正是基于19世纪科技工商主义的现代性危机而对同一方向的人文科学作出神学深度的推进吗?蒂利希难道不是以“终极关怀”(ultimate concern)的文化神学提升现代世俗文化而作为基督教文化发生影响吗?巴特难道不是基于现代人类中心主义及其政治后果的法西斯主义的兴起危机才重返神义论吗?朋霍费尔难道不直接就是面对纳粹暴行而以生命实践其“行动”(action)伦理神学吗?莫尔特曼难道不是植根于二战后的虚无主义困境而开展出其盼望神学吗?而reinhold niebuhr发生影响的神学几乎全部是对现代人精神状态的哲学与社会学分析。如果某些神学把大师改造世界的实践记录作为经典文本研读,却不愿追随他们“道成肉身”亦即介入现代公共社会的根本态度,岂非本末倒置的数典忘祖?罗列上述经典的一个基点在于指明:基督教经典无一列外地有其特定生活世界的问题背景,或者说,一切经典均有其关联世界的“事件性”。诚然,大师对有限性世界事件的回应阐释超越了特定事件而指向永恒真理,后者不能还原为前者的有限性历史。从信仰角度讲,这种回应或阐释甚至最终依赖于恩典之天命。但对这些事件的实践性回应与体会,至少是追随学习者的入口。诚如施赖尔马赫的《圣经》解释学原则所示,解释者的相仿生活态度或后来胡塞尔所说的“生活世界”(lebenswelt),才是可能与先知前贤视阈融合相遇的基础。更遑论原创性的理解或发现!而现代人今日最深厚的生活世界或解释学基础正是现代化所形成的现代世界。
作者简介:尤西林,陕西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著有《文学批评的类型》、《审美学》等作品。本文原载于《文学理论与研究》,2015年第3期。
小小说是什么
◎汪曾祺
小小说原来就有。外国也有小小说。但是中国近年来小小说特别流行,读者面很广,于是小小说就成了一个值得注意的新事物,小小说也就在事实上形成一个新的概念。小小说是什么?这个概念包含一些什么内容?探索一下这个问题,将有助于小小说创作的发展。
小小说的流行,不只是因为现在的生活节奏快,人们生活紧张,缺少闲裕的读书时间。如果是这样,那么长篇小说就没有人看了。更重要的原因恐怕是读者对文学形式的要求更多了。他们要求有新的品种、新的样式、新的口味。承认这一点,小小说才能真正在文学大宴中占到一个席位,小小说的作者才能有自己独特的追求。
小小说并非就是小的小说。小,不只是它的外部特征。小小说仍然可以看做是短篇小说的一个分支,但它又是短篇小说的边缘。短篇小说的一般素质,小小说是应该具备的。小小说和短篇小说在本质上既相近,又有所区别。大体上说,短篇小说散文的成分更多一些,而小小说则应有更多的诗的成分。小小说是短篇小说和诗杂交出来的一个新的品种。它不能有叙事诗那样的恢弘,也不如抒情诗有那样强的音乐性。它可以说是用散文写的比叙事诗更为空灵、较抒情诗更具情节性的那么一种东西。它又不是散文诗,因为它毕竟还是小说。小小说是四不像。因此它才有意思,才好玩,才叫人喜欢。
小小说是小的。小的就是小的。从里到外都是小的。“小中见大”,是评论家随便说说的,有一点小小说创作经验的人都知道这在事实上是办不到的。谁也没有真的从一滴水里看见过大海。大形势、大问题、大题材,都是小小说所不能容纳的。要求小小说有广阔厚重的历史感,概括一个时代,这等于强迫一头毛驴去拉一列火车。小小说作者所发现、所思索、所表现的只能是生活的一个小小的片段。这个片段是别人没有表现过、没有思索过、没有发现过的。最重要的是发现。发现,必然就伴随着思索,同时也就比较容易地自然地找到合适的表现形式。文学本来都是发现。但是小小说的作者需要更有“慧眼”,因为引起小小说作者注意的,往往是平常人易于忽略的小事。这件小事得是天生的一块小小说的材料。这样的材料并非俯拾皆是、随手一抓就能抓得到的。小小说材料的获得往往带有偶然性,邂逅相逢,不期而遇。并且,往往要储存一段时间,作者才能大致弄清楚这件小事的意义。写小小说确实需要一点“禅机”。
小小说不大可能有十分深刻的思想,也不宜于有很深刻的思想。小小说可以有一点哲理,但不能在里面进行严肃的哲学的思辨,中篇小说、长篇小说可以。小小说的特点是思想清浅。半亩方塘,一湾溪水,浅而不露。小小说应当有一定程度的朦胧性。朦胧不是手法,而是作者的思想本来就不是十分清楚。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是并不透彻。“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真正对世界了解得十分彻底而且全面,但只能了解他所感知的那一部分世界。海明威说19世纪的小说家自以为是上帝,他什么都知道。巴尔扎克就认为他什么都知道,读者只需听他说。于是读者就成了听什么是什么的老实人,而他自己也就说了许多他其实并不知道的东西。所谓含蓄,并不是作者知道许多东西,故意不多说,他只是不说他还不怎么知道的东西。小小说的作者应该很诚恳地向读者表示:关于这件小事,它的意义,我到现在,还只能想到这个程度。一篇小小说发表了,创作过程并未结束。作者还可以继续想下去,读者也愿意和作者一起继续想下去。这样,读者才能既得到欣赏的快感,也能得到思考的快感。追求,就是还没有达到。追求是作者的事,也是读者的事。小小说不需要过多的热情,甚至不要热情。大喊大叫,指手画脚,是会叫读者厌烦的。小小说的作者对于他所发现的生活片段,最好超然一些,保持一个旁观者的态度,尽可能地不动声色。小小说总是有个态度的,但是要尽量收敛。可以对一个人表示欣赏,但不能夸成一朵花;可以对一件事加以讽刺,但不辛辣。小小说作者需要的是聪明、安静、亲切。
小小说是一串鲜樱桃,一枝带露的白兰花,本色天然,充盈完美。小小说不是压缩饼干、脱水蔬菜。不能把一个短篇小说拧干了水分,紧压在一个小小的篇幅里,变成一篇小小说。——当然也没有人干这种划不来的傻事。小小说不能写得很干,很紧,很局促。越是篇幅有限,越要从容不迫。小小说自成一体,别是一功。小小说是斗方、册页、扇面儿。斗方、册页、扇面的画法和中堂、长卷的画法是不一样的。布局、用笔、用墨、设色,都不大一样。《长江万里图》很难缩写在一个小横披里。宋人有在纨扇上画《龙舟竞渡图》、《仙山楼阁图》的。用笔虽极工细,但是一定留出很大的空白,不能挤得满满的。空白,是小小说的特点。可以说,小小说是空白的艺术。中国画讲究“计白当黑”。包世臣论书,以为应使“字之上下左右皆有字”。因为注意“留白”,小小说的天地便很宽余了。所谓“留白”,简单直截地说,就是少写。小小说不是删削而成的。删得太狠的小说是可以看得出来的,往往不顺,不和谐,不“圆”。应该在写的时候就控制住自己的笔,每琢磨一句,都要想一想:这一句是不是可以不写?尽量少写,写下来的便都是必要的,一句是一句。那些没有写下来的仍然是存在的,存在于每一句的“上下左右”。这样才能做到句有余味,篇同上有余意。
小幅画尤其要讲究“笔墨情趣”。小小说需要精选的语言。古人论诗云,七言绝句如二十八个贤人,著一个屠沽(屠牲沽酒为业者)不得。写小小说也应如此。小小说最好不要有评书气、相声气,不要用一种半文不白的轻佻的文体。小小说当有幽默感,但不是游戏文章。小小说不宜用奇僻险怪的句子,如宋人所说的“恶硬语”。小小说的语言要朴素、平易,但有韵致。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作者简介:汪曾祺(1920—1997),江苏高邮人,当代作家、散文家、戏剧家,京派作家的代表人物。早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历任中学教师、北京市文联干部、《北京文艺》编辑、北京京剧院编辑。汪曾祺在短篇小说创作上颇有成就,著有小说集《邂逅集》,小说《受戒》、《大淖记事》,散文集《蒲桥集》,其大部分作品收录在《汪曾祺全集》中。被誉为“抒情的人道主义者,中国最后一个纯粹的文人,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1997年5月16日上午10点30分,汪曾祺因病医治无效去世,享年77岁。